温珞柠心中不由得升起深深的疑虑。
担心今日之事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暗中对二皇子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不怪她多想。
尽管仁寿宫有太后娘娘这座泰山坐镇,如同铁桶一般,寻常人极难将手伸进来。
可后宫的阴私手段向来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即便是在最安全的仁寿宫,也难保没有一丝缝隙,没有人在饮食、用具上动了难以察觉的手脚。
而且,她下午离开时,渊儿还好端端的。
怎么这才几个时辰的光景,就突发了如此凶险的高热急症?
这病来得太过迅猛,太过蹊跷!
孩子还这么小,筋骨未坚,脏腑娇弱,高热最是伤身,若是一直持续不退,惊厥抽搐,甚至损伤根本……
那后果,简直让她想都不敢想。
顾聿修感受到她手心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又见她眼中强忍的泪光,心中猜到了她的恐惧。
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安抚着:
“爱妃暂且宽心,莫要自己吓自己。
眼下时节正值春夏之交,气候反复无常,乍暖还寒,小儿最易感染时气。
或许只是渊儿不慎着了风寒,才引发高热。
朕已下令,彻查今日所有经手皇子饮食、汤药、起居用度的宫人,以及一应器物,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眼下最最要紧的,是先稳住皇儿的高热。”
温珞柠的的担忧与猜疑,顾聿修何尝不明白?
他只是……更希望这次二皇子的病症,真的只是一场不幸的巧合,一场与任何阴谋诡计都无关的风寒。
不然……
若最终查实,当真有人胆大包天,将毒手伸向了尚在襁褓的皇子……
顾聿修深邃的眸底骤然闪过一抹冰冷刺骨的厉色。
无论那人是谁,背后有何等倚仗,他都绝对会让其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温珞柠与顾聿修低声交谈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那边厢,孙鹤龄已经为二皇子仔细诊完了脉。
孙老太医医术精湛,尤善小儿科,在宫中颇有威望。
瑾妃生前以及五公主如今的身子调养,也一直是由他主要负责的。
温珞柠一直紧张地观察着孙太医的神色。
见他虽然眉头微蹙,专注沉思,但脸上并未露出极其凝重或束手无策的表情。
反而在收回手后,隐隐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一颗高悬的心,顿时往下落了落。
不管小皇子此番生病的原因为何,只要孙太医觉得不当紧,那便是眼下最好的消息了。
果然,孙鹤龄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几步,恭敬地躬身回禀: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温婕妤,经老臣仔细诊察,小皇子并无大碍。
此番突发高热,症候虽急,但缘由可能是几方面因素凑巧碰到了一起所导致的,并非疑难杂症。”
孙太医的话让殿内紧绷的气氛为之一缓。
他继续沉稳道:
“二皇子殿下脉象浮紧而数,确是外感风寒,邪热郁于肺卫之症。
老臣观其舌苔薄白微黄,喉间略有红肿,加之询问乳母,得知皇子近日夜间偶有啼哭不安,汗出较多。
此症起得急,高热不退,多见于婴孩腠理疏松,易受外邪侵袭,且传变迅速所致。
他斟酌着词句,既要说清病情,又要避免引起过度的恐慌。
“至于高热如此之急……
老臣斗胆细问,乳母近日饮食起居可有异常?
譬如,是否误食了性味过于温燥或寒凉之物,或是自身偶感微恙,未曾在意?”
二皇子的乳娘何氏,自打发觉皇子身子不适、额头滚烫开始。
一颗心就悬到了嗓子眼。
此刻听见太医直言皇子此番突发高热,极可能与她的饮食起居有关,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几乎要瘫软下去。
温珞柠此刻却无暇去顾及何氏惶恐的神色。
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儿子身上。
眼见承渊哭得声嘶力竭,小脸憋得通红,却倔强地扭动着小身子,不肯让旁边接手的琼萝姑姑抱。
心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强忍了许久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朝儿子伸出了双臂,柔声唤道:
“渊儿,母妃在这里,到母妃这儿来。”
方才还对旁人抵触不已的承渊,在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后安静了下来。
温珞柠赶紧接过滚烫的小身子,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摇晃着。
用最温柔的声音低哄:
“渊儿乖,母妃在呢,母妃抱着渊儿,不哭了啊……”
顾聿修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地落在承渊身上,一时并未立刻开口。
沉默中自有帝王的威压与审度。
何氏心中更是惶恐愧疚交织,忙跪下请罪道:
“陛下、太后娘娘、婕妤小主恕罪!
是奴婢疏忽,没有照料好小皇子,奴婢罪该万死!”
太后将目光从孙子身上收回,转而沉着脸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何氏,威严道:
“何氏,你身为小皇子的乳娘,责任重大。
今日无论原因为何,致使皇子受此病痛折磨,哀家便是依宫规将你重责甚至处置,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念在你素日伺候皇子还算尽心尽力,哀家也看在眼里,不会不教而诛。
但是......”
太后的声音转冷,目光锐利。
“仁寿宫规矩森严,一应饮食起居皆有定制,防范不可谓不周密。
二皇子为何会突然起此急症,哀家不能不心生疑虑!”
太后这番话,与温珞柠之前的担忧不谋而合。
若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对皇嗣动手脚,那无疑是挑战她太后权威,绝不能轻纵!
何氏此刻又是害怕又是委屈。
她照料皇子向来细致入微,不敢有丝毫懈怠。
此刻脑中也在飞速回想近日种种。
听到太后质问,她不敢隐瞒,连忙磕了个头,恭声回禀:
“太后娘娘明鉴!
奴婢日日守在二皇子身边,轻易绝不出仁寿宫半步,饮食也皆按宫中定例,不敢乱吃。
唯有……唯前日。
奴婢一个远房的侄女,名唤绿怡的。
因新进宫当差,得了机会给奴婢送些家里新腌制的醉蟹尝鲜。
奴婢……奴婢一时嘴馋,没忍住多吃了两只……
昨夜起便觉腹中有些不适,隐隐作痛。
但奴婢想着只是微恙,不敢因此怠慢小皇子,便……便未曾及时禀报……
奴婢罪该万死!”
她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