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珞柠翻来覆去,思绪如潮,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
但经此一事,她对杜丽仪此人的忌惮和警惕,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杜丽仪这些年在宫闱的所作所为,她并非全然清楚.
许多事情或许早已被时光和尘埃掩埋。
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自从对方小产之后,性情大变,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手段似乎也愈发深沉难测。
昔日那个或许还有些许张扬外露的杜若兰早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如今这个行事难以捉摸、心思如海渊般难测的深宫妇人。
如同一株悄然生长在阴影里的毒蕈,看着安静无害,却可能在不经意间释放出致命的毒素。
这样的人,不论做出怎样悖于常理的事情,似乎都不足为奇。
只是……温珞柠的思绪又飘到了别处。
这样一个心思深沉难料的人,为何在除夕宫宴那晚,会那般奋不顾身地去救下恪妃的长乐公主呢?
这其中的动机,实在耐人寻味。
是真的心存良善,见稚子危难而本能相救?
还是想借此施恩于恪妃,攀附上这位虽不显山露水却地位稳固的妃主,为自己寻一座靠山?
亦或是……两人之间早有默契,各取所需?
杜丽仪需要恪妃的势力和庇护,而恪妃也需要有人在前台替她做一些她不方便亲自出手的事情?
平心而论,温珞柠对恪妃的印象一直不错。
作为宫里的老人,恪妃向来低调沉稳,从不主动惹是生非,待人接物也颇有分寸。
宫中皆知恪妃性子淡泊,不擅争宠。
连陛下偶尔驾临,她也多是谈论公主的学业起居,或请教些书画鉴赏的雅事,极少主动提及后宫是非。
久而久之,众人便真当她是个不具威胁的老实人。
但此刻,结合杜丽仪诡异的举动再细细思量,温珞柠却品出了几分不同的滋味。
恪妃又何尝不是一位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高手?
看似不争不抢,却也能在波谲云诡的后宫中稳坐妃位,并且将唯一的女儿长乐公主庇护得周全安康。
这本身就需要极大的智慧与手腕。
她不像翊贵妃那般锋芒毕露,也不似德妃那样倚仗资历。
而是如同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经营着自己的天地,该得的利益一分不少,该避的风险一律不沾。
某种程度上,恪妃也是那种能闷声发大财、善于将自己隐藏于众人之后的人物。
这一点和温珞柠自己,其实也有一点相似。
她们都深谙在这吃人的后宫里,锋芒太露易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唯有沉静如水,方能流得长远。
不过不同的是,温珞柠的但求安稳是发自内心,发不发大财,握不握权柄,于她而言,当真不重要。
她心底最真切的声音是:
倘若能谁都不来搭理她,让她一个人守着一双儿女,偶尔能得知祖母和姐姐安好的消息,在这霁月轩的一方小天地里安安稳稳度日。
那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温珞柠叹了口气。
自己这点只求偏安一隅、岁月静好的心思,在这地方,终究是奢望。
树欲静而风不止,风浪既起,她这只想躲藏的小舟,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不被倾覆了。
想到此处,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电光石火般在温珞柠脑中一闪而过:
除夕那晚惊心动魄的事件,背后会不会与杜丽仪,甚至……与恪妃,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她就立刻自我否定了。
除夕之事已经过去许久,陛下震怒之下亲自下令彻查,最终却也只能以“宫人失职、意外引发”的结论收场。
可见其中水之深、牵扯之广。
自己毫无凭据,仅凭一点捕风捉影的联想,就妄加揣测,不仅毫无意义,更可能引火烧身,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退一万步讲。
那晚的事件虽然凶险,但最终并未伤及她在意的小皇子和嘉宁公主,与她的切身利害关系并不算大。
“罢了,多想无益。”
温珞柠在心中轻叹一声,强迫自己停止这些无谓的揣测。
许多事情,明哲保身才是第一要务,何必去触碰那些看不见的禁忌?
“日后,对杜丽仪此人,须得加倍留心,敬而远之,绝不可轻易招惹,至于恪妃……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她闭上眼,努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驱散,调整呼吸。
渐渐地,倦意终于战胜了心中的疑虑,将她拖入了沉沉的睡乡。
......
瑾贵嫔的丧仪风风光光地办过,灵柩也已入土为安。
关于五公主,这位年幼失恃的皇女将由谁来抚养的问题,便牵动着不少人的心思。
尤其是在几位高位妃嫔之间,更添了几分微妙的权衡与考量。
衍庆宫内,熏香袅袅。
气氛却并不如往日那般闲适。
德妃斜倚在窗边的紫檀木嵌螺钿榻上,一身家常的湖蓝色宫装,衬得她肤色白皙,却难掩眉宇间的一丝凝虑。
她侧过头,对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宫女兰心低语道:
“兰心,你说……陛下会不会一时心软,顾念着瑾贵嫔临终托孤的情分,将五公主送到咱们衍庆宫来抚养?”
她心底里其实是有些抗拒的。
抚养一位皇子或健康的公主,自然是锦上添花的美事。
可五公主……这孩子自出生便体弱多病,心智发育也迟缓于常人,至今连个象征恩宠与寄望的封号都未曾获得。
可见在陛下心中分量几何。
她并非没有慈母之心,也一直盼着能有个孩子在身边承欢膝下,以慰深宫寂寥。
皇子自是最好,便是公主也能增添几分热闹。
可五公主这般情形,实在是个棘手的烫手山芋。
若真送到她宫里,精心照料、平安长大,旁人或许觉得是理所应当,未必能记她的多少功劳。
可万一这孩子本就孱弱,稍有头疼脑热、病情反复,甚至......
那所有的不是,恐怕都会落到她这个抚养人的头上,落得个照料不周的罪名。
这等费心费力却难讨好的苦差事,她实在不愿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