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含珠与含玉已带着宫人将晚膳在花厅的紫檀木八仙桌上布好。
碗碟皆是上好的甜白釉,胎薄如纸。
菜色清爽雅致,香气四溢,引人食指大动。
温珞柠便顺势请顾聿修入席。
两人在铺着苏绣桌围的膳桌旁坐下,
两人在膳桌旁坐下,顾聿修一眼便瞧见了正中那道清汤煨制的酿馅江瑶柱。
只见硕大的瑶柱如白玉,嵌着粉嫩的虾茸或细密的鸡肉馅,盛在色泽金黄的汤液中,旁边点缀着两三片嫩黄的夜香花。
看起来极为诱人。
他伸筷夹起一枚饱满的酿馅瑶柱,放入温珞柠面前的青玉莲瓣碟中。
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爱妃暂且是吃不到自己池子里养的鱼了,先尝尝尚食局的手艺。
看看这外头快马加鞭送来的贡品江瑶柱,配上这吊了数时辰的顶汤,味道可还入得了口?
温珞柠被他打趣得脸颊微红,却也不扭捏。
用汤匙轻轻舀起那枚瑶柱,连同少许清汤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然后点头赞道:
“瑶柱鲜甜弹牙,馅料细腻入味。
最妙是这汤,清澈见底却滋味醇厚,鲜而不腻,回味悠长。
极好,确是顶级的滋味。”
说着,她也执起汤匙,从盅里另取一枚瑶柱,放入顾聿修碗中,抬眼笑道:
“陛下也尝尝,看嫔妾说得可对?这汤头甚是难得。”
顾聿修很给面子地吃了,颔首道:
“爱妃品评得不错,这汤煨瑶柱确实鲜醇无比,尚食局今日用心了。”
随后,他侧首对侍立在旁的李综全吩咐道:
“这道菜做得甚好,赏。”
“是,陛下。”
李综全躬身应道,立刻转身出去传旨。
皇帝的封赏对下人来说可不是简单一句话而已。
不仅是霁月轩的宫女太监能得些实惠。
烹制此鱼的御厨及其帮工,连带着今日在尚食局负责处理这珍贵江瑶柱和吊制顶汤的一干人等,怕是都能沾光得些赏银了。
殿内伺候的宫人们,脸上也都露出了与有荣焉的喜色。
顾聿修素来饮食有节。
晚膳一向用得不多,七分饱便搁筷。
今日或许是因着与温珞柠一同用膳,看她吃得香甜,眉眼间带着满足的惬意。
不知不觉间,他竟也比平日多用了小半碗饭,菜也尝了不少。
待放下碗筷,才觉腹中略有饱胀之感。
用清茶漱过口,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对温珞柠道:
“今日倒是吃得有些多了。
爱妃陪朕出去走一走,沿着宫道散散步,消消食可好?顺便也看看月色。”
温珞柠其实用完膳后最是慵懒,只想歪在临窗的软榻上歇着,拿本闲书翻翻,半点不愿动弹。
可皇帝开了金口,哪有她拒绝的余地?
她只得压下那点不情愿,面上扬起温顺的笑意,应道:
“是,嫔妾遵命。
夜色渐浓,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悄然隐去。
一轮清辉渐露的明月和点点初绽的星子高挂在天穹之上。
时值三月盛春。
傍晚的熏风醉人,早已没有丝毫寒意。
反而带着白日里阳光残留的暖意,又融入了泥土与百花的清新气息拂面而来,只觉温润宜人。
正是散步的绝佳时辰。
顾聿修很自然地牵起温珞柠的手。
两人并肩,沿着宫中平整的卵石甬道缓缓而行。
前面有两个小太监提着六角琉璃宫灯引路,昏黄温暖的光晕在渐深的暮色中摇曳,拉长了人影。
李综全带着一众随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既保证了帝妃二人独处的私密空间,不受打扰,又能随时听候差遣。
离温珞柠所居的霁月轩不远,便是上林苑的东南角。
此处植有几株高大的玉兰树,此刻正是盛花期。
远远望去,但见枝头繁花似锦,大朵大朵的玉兰花傲然绽放,或纯白如雪,或粉嫩如霞,簇拥在一起,喧嚣热烈。
仿佛是天宫织女精心铺陈的一幅玉圃琼林画卷。
花朵初绽时娇羞可人,待到完全盛开,花瓣舒展,又似白莲摇曳,羽衣翩跹。
月光清冷如练,悄然洒落。
映照在玉兰温润洁白的花瓣上,更添几分朦胧圣洁之美,堪称春夜一绝。
顾聿修牵着温珞柠,信步走入这片玉兰花海。
脚下是飘落的粉白花瓣,织成柔软的地毯,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繁花枝桠,几乎遮蔽了夜空。
此处幽静安然,确是散步闲话的绝佳去处。
然而,这份专属于二人的静谧与安宁,并未能持续太久。
他们刚在花树下徜徉了约莫一刻钟的光景。
正欣赏着月下花影、落英缤纷的妙趣,便先后偶遇了前来赏玩的史婕妤和姚容华。
史、姚二人皆是宫中老人,所居宫苑确实离这片林子不远。
傍晚时分来此散步赏花,倒也合乎情理。
她们见到圣驾,皆是十分惊喜。
行礼问安后,见皇帝并无多谈之意,二人也极有眼色地告退离去。
温珞柠心中微哂。
这接二连三的巧遇,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只怕是有人听闻陛下行踪,特意前来制造机缘。
看来,今晚这散步,怕是难有真正的清静了。
她正暗自思忖。
果然,史、姚二人的身影刚从花径另一端消失。
前方一株花开得尤其繁茂绚烂的西府海棠之后,便又袅袅娜娜地转出一个人影来。
正是新晋入宫的静婉仪。
她身后跟着一个手挽精巧藤编小花篮的宫女,篮中放着几支新折的白玉兰。
史婕妤和姚容华的出现,尚可用邻近散步来解释。
可静婉仪所居的翠微宫,位于宫廷西侧,与这上林苑东南角的玉兰林,几乎要穿过大半个宫城,路途颇远。
若说用完晚膳散步,能走出这么远的距离,其意图,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些。
......
静婉仪确实是急了。
自花神祭那日,她本想借机打压温珞柠,一鸣惊人,却反被对方巧妙化解,自己还因举止失当惹得陛下不悦。
虽未明着责罚,但陛下已有许久未曾召她侍寝了。
仿佛将她这个人遗忘了一般。
恩宠骤降,门庭冷落。
她心中恐慌,若再不想办法挽回圣心,重获青睐,只怕真要在深宫之中寂寂无闻,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因此,当她听闻陛下今日陪着温婕妤来了这上林苑散步,哪里还坐得住?
立刻精心梳妆打扮,挑选了最衬气色的衣裙,匆匆赶过来。
只盼能制造一场不期而遇的邂逅,让陛下重新注意到她的美貌与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