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府的效率极高。不到一个时辰，库房管事王嬷嬷和曾在路上与砚台相遇的刘嬷嬷便被分别带到了王府前院的一处偏厅问话。
王嬷嬷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面相刻板，掌管库房多年，一板一眼。她确认了砚台那日确实来领过灯油，手续齐全，发放的也是与其他各房无异的普通鲸脂香油。库房记录清晰，近期并无特殊领取或异常消耗。
“大人，库房的油都是统一从‘百宝斋’采购的上好鲸脂油，每旬送一次货，各房按例领取，从无差错。那日给砚台的油，与其他房间领的并无二致，装油的青瓷瓶也是洗净重复使用的，领前老身还检查过，并无异味或杂质。”王嬷嬷语气肯定，带着几分被怀疑的不忿。
刘嬷嬷则是个圆脸微胖、看起来颇为和气的妇人，在后厨负责一些点心制作。她证实了那日傍晚确实在去往世子别院送宵夜点心的路上遇到了砚台，还笑着问了句“又去给世子添灯油啊”，两人寒暄两句便各自走开。
“砚台那孩子当时看着挺正常，油瓶稳稳拿着呢。”刘嬷嬷补充道。
两人的证词都无明显破绽，似乎灯油在领取途中并未被做手脚。
曹雄面色沉凝，挥手让两人退下，看向林风：“林神捕，看来问题未必出在灯油本身，或是那盏灯另有玄机？又或者，毒物是通过其他途径进入书房？”
林风沉吟片刻：“灯盏内壁的灰烬成分特殊，灯油仍是最大嫌疑。或许下毒者不是在领取途中动手，而是在更早之前，在灯油入库前，甚至……在制作环节就动了手脚。但这样目标太大，难以保证只有世子受害。”
他顿了顿，道：“我需要一些东西，做个验证。”
“林神捕需要何物？”
“一壶未曾使用过的、与王府同批购入的鲸脂香油，一只活兔，以及一套简单的蒸馏取气装置。”林风道。他要模拟燃烧过程，检验灯油燃烧后产生的气体是否含有毒素。
曹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还是立刻吩咐手下准备。内卫府底蕴深厚，这些物品很快备齐。
就在王府内一处闲置的小院中，林风开始了他的“实验”。他将少量鲸脂香油倒入一个特制的小铜炉中，点燃，上方连接收集气体的皮囊和过滤装置。同时，将一只白兔置于稍远处的笼中。
铜炉中火焰平稳燃烧，散发出鲸脂油特有的、略带腥气的味道。皮囊缓缓鼓起。林风小心地将收集到的气体，通过一个细管导入兔笼上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
白兔起初有些不安，但逐渐平静下来，只是显得有些困倦，眼皮打架。
林风观察着，同时让系统分析收集到的气体成分。
【气体分析：主要成分为水蒸气、二氧化碳、未完全燃烧的碳氢化合物。检测到微量‘凝神香’燃烧衍生物及极微量未知萜类化合物，神经抑制效应微弱。未检测到七星海棠花粉或其高温裂解产物。】
看来，干净的鲸脂油燃烧，并不会产生足以致命的毒素，至多有些助眠安神效果。
那么，问题果然出在世子书房那盏灯里添加的“东西”上。有人将特制的毒药或药物，在世子点灯前，添加进了那盏灯的灯油或灯芯里。能做到这一点的，范围就小了很多。
“结果如何？”曹雄见林风停止实验，问道。
“油本身无毒。”林风言简意赅，“毒，是事后加入世子书房那盏灯里的。能在不惊动世子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
曹雄眼神锐利：“贴身小厮砚台嫌疑最大，其次是能进出书房负责洒扫的丫鬟。”
“砚台病倒，时机巧合。但若他是凶手，未免太明显。而且他若下毒，如何能精准控制毒发时间？又为何选择如此复杂的方式？”林风分析道，“我更倾向于，有人利用了他日常点灯的习惯，在他点灯离去后，世子到来前，或世子中途离开的某个间隙，将毒物投入灯中。此人需熟悉世子作息，且能避开旁人耳目接近书房。”
“王府中，符合条件者……”曹雄若有所思。
“还有一事，”林风道，“那阴寒的精神力残留。我怀疑，下毒可能只是手段之一，甚至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死因，或者……引发某种更深层的变化。”
他想到了黑风寨的尸傀和幽冥仪式。虽然属性不完全相同，但那种对精神力的运用和阴寒特质，让他不得不产生联想。
曹雄眉头紧锁：“此事愈发蹊跷。本官会加派人手，暗中调查王府内所有可能与世子有隙或行为异常之人，尤其是懂得药理或身怀异术者。”
林风点头：“有劳曹统领。另外，我想去一趟世子生前常去的地方，比如他城外的别苑，或是常与友人聚会的场所。或许能从其日常行踪中，发现端倪。”
“可以。本官派两人与你同去。”曹雄爽快答应。
就在这时，一名内卫匆匆而入，在曹雄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曹雄脸色微变，挥手让其退下。
“林神捕，刚得到消息，世子院中一名负责洒扫的二等丫鬟，名叫小翠的，一个时辰前被发现……溺毙在后花园的荷花池中。”曹雄语气低沉，“初步勘查，像是失足落水，但……”
但在这个敏感时刻，任何死亡都显得可疑。
林风目光一凝：“带我去看看。”
后花园荷花池旁，已拉起警戒。一具身着绿色丫鬟服饰的年轻女尸被平放在地上，面色青白，口鼻处有蕈状泡沫，确系溺水征象。池边有几处滑倒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意外。
但林风敏锐地注意到，女子右手手指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一点极细微的、不同于池边泥土的暗红色物质。
他蹲下身，小心地用镊子取出那点物质，放在一方白绢上。系统立刻进行微观分析。
【物质分析：丝织品纤维，染有‘苏木红’及少量‘孔雀石绿’染料残留。与王府内低级仆役服饰常用染料不符。含有微汗渍及皮屑残留，dNA（概念替换为生命气息印记）分析指向另一未知男性个体。】
不是她自己的衣服料子！她死前，很可能抓挠过某个穿着特定材质、染色衣服的人！
“她不是失足落水。”林风站起身，语气肯定，“死前有过短暂挣扎，并且接触过穿着特定衣料的人。这很可能是灭口。”
曹雄脸色更加难看：“看来凶手还在王府内，而且……正在清理可能知情的人。”
王府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诡谲。
林风将证物交给曹雄保管，心中念头飞转。小翠只是一个二等洒扫丫鬟，她能知道什么？是偶然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还是她本身就参与了什么？
“查一下这个小翠的底细，近来与何人接触频繁，尤其是……是否有机会接触世子的书房或物品。”林风道。
夜幕，悄然降临。
王府内灯火逐次亮起，却驱不散那浓郁的不安。
林风被暂时安排在王府客房休息。他盘膝坐在榻上，并未入睡，而是将今日所见所闻在脑海中细细梳理。
灯油、毒理、精神力残留、溺毙的丫鬟……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还缺少一根将其串联起来的线。
那个阴寒的精神力源头，究竟是什么？与世子之死有何关联？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案子背后，或许不仅仅是宅斗或仇杀那么简单。
就在他沉思之际，窗外，似乎有一道极其轻微、几乎融于夜风的衣袂飘动声，一闪而逝。
林风双眸倏然睁开，精光内敛。
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将灵觉提升到极致，同时启动系统扫描周围。
【检测到轻微能量扰动，位于客房西北角屋檐，正在快速远离。能量属性：轻灵、隐匿，修为约先天巅峰。】
有人窥探！
林风身形如烟，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融入夜色之中，朝着那能量扰动消失的方向，追踪而去。
这王府之夜，果然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