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议间内,炉香袅袅。
安平郡王府的老管家,依旧是那副愁苦而恭敬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匣,放在林风面前的案几上。
“林大人,这是老奴这几日整理世子遗物时,在书房一处暗格内发现的。”老管家声音低沉,“是一些世子亲笔记录的杂记散页,并非正式文书,老奴本不敢擅动。但见其中内容……颇为古怪,又想起世子先前也曾向王爷问询过府中一些旧事,似乎与……与这阵子发生的事情隐隐有关。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呈给大人过目。”
林风颔首:“管家有心了。世子可曾提过,他在研究些什么?”
老管家回忆道:“世子自幼聪慧,对经史子集、武道兵法皆有涉猎。但近一年来,似乎对些偏门杂学、前朝轶事、星象堪舆之类的书籍格外感兴趣,常去城外的‘万卷楼’和一些旧书肆淘换古籍。王爷也曾问过,世子只说是兴趣所致,陶冶性情。如今想来……”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
“我知道了。此物我会仔细查看,若有发现,或需再向管家请教。”林风道。
“老奴随时听候大人传唤。”管家躬身退下。
静议间内只剩下林风一人。他打开木匣,里面整齐地叠放着数十张质地不一的纸张,有上好的宣纸,也有粗糙的毛边纸,甚至还有几片颜色发黄的羊皮碎片。墨迹新旧不一,显然是世子赵珏在不同时期随手记录所得。
林风取出一张,凝神看去。
开篇几页,多是一些读书摘抄和随笔感想,涉及一些奇闻异事、神怪传说,并无特异。但翻过数页后,内容开始变得集中和深入。
“……《前朝拾遗录》残卷载:‘钦天监下设观星台,罗异士,窥天机,掌秘仪。其信物为玄铁星牌,绘重楼隐星,非嫡传不示。’此‘玄铁星牌’,是否便是府中旧藏提及之‘黑铁令’?父王言早年府库确有一批前朝旧物,然历经变故,多有散佚,名录亦不全,无从查考……” ——这是世子对黑牌的初步追索记录。
“……访西山古刹‘寒潭寺’,于藏经阁废卷中觅得一残图,似为星象分野之局部,标注有‘摇光晦明’、‘隐曜当空’等古语。图中一点,隐约与府中方位相合,奇哉。据寺中老僧言,此图传自前朝某位喜好奇门之术的侯爷,其人晚年似痴迷于‘接引星力,逆天改命’之邪说……” ——这是关于星图与府邸关联的发现。
再往后翻,字迹愈发潦草急促,内容也越发惊心动魄:
“……连月暗查,渐有所得。所谓‘观星台’,恐非仅止于观测天象。其秘术或涉‘以人身应星辰’,‘以地脉承星力’,乃至‘血祭星轨’等禁忌之法!前朝覆亡之速,或与此等妄图窃取天地之力、扰乱纲常之秘术反噬有关?细思极恐!”
“……近日总觉心神不宁,似有阴霾笼罩。夜间多梦,常梦见巍峨黑塔接天,塔尖星辰晦暗旋转,下有无数模糊人影跪拜诵念,醒来冷汗涔涔。疑是日间思虑过度,亦或……书中提及之‘星力侵染’?需寻《静心咒》一观。”
最后几页,笔迹颤抖,仿佛记录时心绪极度不宁:
“……他们发现了!今日去万卷楼,察觉有人尾随,气息阴冷,绝非善类。回府途中似有窥视之感……是冲我来的?还是冲我所查之事?那面‘黑铁令’,或许真是关键!它到底指向什么?”
“……灯油味道似有异?错觉否?然今夜心悸尤甚,眼前似有幻影……必须将所知记录下来!若有不测,后来者或可凭此追查。关键在‘七星连珠’之夜,于‘隐曜’位举行之‘星降’仪式……地点……疑似……”
记录在此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一半,墨迹拖出长长的痕迹,仿佛书写者突然失去了力量。
林风放下纸张,心中已然明了。世子赵珏,正是因为独自追查观星台和黑牌的秘密,触碰了天演阁(或相关势力)的禁忌,才引来了杀身之祸。他很可能已经接近了某个核心秘密,比如“七星连珠”之夜的“星降”仪式地点,因此被灭口。
而那阴寒精神力残留(阴魂刺)导致的噩梦幻觉,也与他的记录吻合。
“系统,扫描所有纸张及羊皮碎片,进行笔迹、墨迹年代、纸张来源分析。提取关键信息:黑铁令、观星台秘术、星图、七星连珠、星降仪式、隐曜位。”
【扫描中……笔迹一致性确认,为同一人(赵珏)书写。墨迹分析显示记录时间跨度约十个月。部分羊皮碎片年代更为久远(约前朝末期),其上残留极微弱的星力辐射痕迹,疑似为古星图残片。信息提取完毕。】
【关联发现:世子所获残图标注点之一,与系统之前根据案卷推演的‘古观星台废墟’地点重合度达87%。‘七星连珠’为特定罕见天象,根据星历推算,下一次出现将在……七十三年后。但结合‘隐曜位’及古星图推算,可能存在以人力或阵法模拟、引导部分星力的‘伪·七星连珠’效应,时间窗口更短,需进一步计算。】
七十三年后?不对,天演阁不可能等那么久。果然是模拟或引导的“伪”天象!
林风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天演阁阴谋的关键时间节点!他们或许正在筹备,在某个“隐曜位”地点,利用某种手段模拟七星连珠,举行所谓的“星降”仪式!
必须尽快算出这个时间!
“系统,以当前天庭历法为基准,结合已知古星图(包括世子残图)及‘隐曜’概念,推演可能被阵法或秘术模拟的‘伪·七星连珠’效应窗口期,优先匹配近期(一年内)时间点。”
【推演启动……需消耗较多精神力,并调用神捕司历法库数据进行校准。预计耗时:两个时辰。是否继续?】
“继续。”林风毫不犹豫。这点精神力消耗,他承受得起。
他揉了揉眉心,将世子的笔记重新收好。这些记录,是世子用生命换来的线索,也是指向天演阁阴谋的重要拼图。
现在,需要验证世子笔记中提到的其他地点。
“石勇。”林风唤道。
“大人。”石勇很快出现在门口。
“你带两个人,立刻去西山‘寒潭寺’,持我令牌,查访寺中藏经阁,寻找世子笔记中提到的那份前朝星象残图,或相关记载。若有发现,速速拓印或带回。注意,莫要惊动太多人,尤其是香客中的陌生人。”
“是!”石勇领命而去。
安排完这些,林风又将韩江召来,将世子笔记中关于“万卷楼被尾随”以及灯油异味的记录告知他。
“你带人暗中去一趟万卷楼及周围书肆,查探近半年至一年内,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经常出入,尤其是打听或购买关于前朝、星象、秘术类书籍的。另外,想办法查一下,帝都内有哪些地方能弄到‘七星海棠花粉’,或精通此类偏门毒物配制的药师、术士。”
韩江眼中精光一闪:“属下明白!定会小心行事,不露痕迹。”
两人各自领命而去,林风独坐静议间,将目前所有线索在脑海中再次梳理整合:
目标: 天演阁(或相关势力)。
目的:疑似利用古星图节点,模拟七星连珠,举行“星降”仪式,所图不明(窃取星力?召唤?开启封印?)。
关键物:黑牌(观星台信物,可能为仪式钥匙或地图)。
关键人:影匕(直接凶手,七星楼执事)、夜莺(被捕探子)、幕后雇主(未知,可能为天演阁高层)。
关键地点:安平郡王府(节点一,黑牌原存地)、黑风山(节点二,邪祭材料产地)、幽冥眼(节点三,星坠海渊)、古观星台废墟(节点四,世子残图标注)、其他待查地点。
关键时间:伪·七星连珠效应窗口期(待推算)。
线索已经越来越清晰,敌人的轮廓也逐渐从迷雾中显现。
林风望向窗外,天色渐暗,帝都的万家灯火再次亮起。
平静的繁华之下,一场关乎古老星辰与现世命运的暗战,已然展开。
而他,林风,镇异司主事,便是这棋盘上,执子破局的关键之人。
“系统,推演进度如何?”
【推演完成15%。校准数据调用中……】
林风闭上双眼,一边调息恢复,一边静静等待。
他知道,当推演完成的那一刻,或许就是图穷匕见,真正交锋开始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