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寒气比昨日更重,呵出的气瞬间结成白雾。破屋里,能走动的人都已起身。苏明远看着脸色依旧不好的父亲和呻吟不止的三弟,对李慧心和王氏道:“慧心,大嫂,爹和三弟,还有小草,就拜托你们照看了。”
李慧心点点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和女儿:“你们……千万小心,量力而行。”
苏明义已经默默拿起了家里唯一一把豁了口的旧柴刀,苏青松也拄着树枝站了起来,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苏晚晚将最后一点掺了空间矿泉水的存水倒进一个破竹筒,递给苏青松:“青松哥,带着,渴了润润嘴。”
赵氏不情不愿地拉扯着苏秀秀站起来,嘴里嘟囔着:“这破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就得去当牛做马……”苏秀秀看着屋外灰暗冰冷的天色,眼里满是恐惧和抗拒。
“走吧。”苏明远没有多言,率先走出了破屋。苏明义、苏青松跟上,苏晚晚深吸一口气,也跟了出去。赵氏扯了苏秀秀一把,母女俩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
村东头的荒地,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不堪。那是一片巨大的、倾斜的坡地,地上布满砂石和顽固的草根,泥土在低温下冻得硬邦邦的,表面覆盖着一层白霜。几棵歪歪扭扭、半死不活的矮树和大量枯黄的荆棘丛盘踞其间,像这片土地最后的、狰狞的守卫。
已经有十几户村民在那里干活了,大多面黄肌瘦,穿着破烂,动作迟缓麻木。他们看到苏家这一行人,尤其是看到苏晚晚和苏秀秀两个年轻姑娘,都投来或好奇、或麻木、或隐含同情的目光。监管劳役的是王老棍的一个远房侄子,叫王癞子,是个吊儿郎当的汉子,正揣着手缩在一块背风的大石头后面,偶尔才抬头吆喝两声。
王老棍自己没来,但苏晚晚敏锐地感觉到,远处村口的方向,似乎有一道阴冷的目光注视着这边。
“还愣着干什么?”王癞子看到苏家几人站着不动,不耐烦地喊道,“看见那些荆棘丛没?先把它们砍了,连根刨出来!地上的大石头也捡出来堆到那边!今天这块地,必须清出个样子来!”他随手划拉了一大片区域,范围大得让人心惊。
苏明远没有说话,拿起那把破柴刀,走向最近的一丛半人高的荆棘。苏明义也闷头跟了上去。
苏青松腿脚不便,便找了块地方,用树枝和手去清理那些相对细小的杂草和石块。苏晚晚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身,用手去抠挖那些冻土里的草根。手指很快就被冻得麻木,然后被尖锐的草茎和石块划破,渗出血珠,钻心地疼。
赵氏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荆棘丛和坚硬的冻土,脸都白了,她推了苏秀秀一把:“去,跟你二伯他们砍荆棘去!”
苏秀秀看着荆棘上尖锐的刺,吓得往后缩:“娘……我……我不敢……”
“没用的东西!”赵氏骂了一句,自己也不敢上前,只好磨磨蹭蹭地走到苏晚晚旁边,装模作样地拔着那些细草,动作比苏晚晚慢了十倍不止。
苏明远和苏明义那边进展极其缓慢。破柴刀砍在坚韧的荆棘上,几乎没什么效果,反而震得虎口发麻。想要连根刨出,那根系深扎在冻土里,更是难如登天。没几下,苏明远的手上就磨出了水泡,水泡很快破裂,鲜血混着泥土,黏在刀柄上。
“大哥,慢点,别急。”苏明远喘着粗气,对同样满头大汗的苏明义说道。
苏明义闷闷地“嗯”了一声,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他到底是有把子力气,虽然工具不顺手,但还是一下一下顽强地砍着。
苏晚晚看着父亲和大伯吃力的样子,又看了看手里几乎没什么进展的草根,心急如焚。这样下去,别说完成任务,累死也开不出多少地。她必须想办法。
她停下动作,仔细观察着这片土地和那些荆棘。荆棘的根系虽然深,但主要的主根似乎并不算特别粗壮,只是侧根繁多,紧紧抓着土壤。冻土坚硬,但如果能找到薄弱点……
她站起身,走到父亲身边,低声道:“爹,大伯,先别硬砍。我看这荆棘,主根不算太粗,能不能试着先把周围的土稍微松动一下,找到主根,再砍断?这样省力些。”
苏明远停下动作,擦了把汗,看着女儿:“松动?这地冻得跟石头似的,怎么松?”
苏晚晚目光扫过四周,看到一些散落的大小石块,心中一动:“用石头砸!找些尖锐的石块,对准主根附近的冻土砸,把土震松了,或许就能把主根撬出来!”
苏明义听了,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点点头,闷声道:“试试。”
三人立刻改变策略。苏明义和苏明远负责用较大的石块猛砸荆棘丛根部的冻土,苏晚晚则寻找薄弱的缝隙,用小而尖锐的石块撬动。虽然依旧费力,但比起用破柴刀硬砍,效率竟然真的高了一点!至少,能慢慢看到主根的轮廓了。
“嘿!还真有点用!”苏明义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
苏青松看到这边的动静,也拄着树枝过来帮忙清理砸松的土块。
赵氏见这边似乎找到了窍门,也拉着不情不愿的苏秀秀凑过来,嘴里说着:“还是晚晚丫头机灵。”手上却只捡最轻小的石块,做做样子。
其他干活的村民看到苏家这边的动静,也都好奇地张望,有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王癞子从石头后面探出头,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又缩了回去,只要地在清理,他才不管用什么方法。
然而,工具的极度匮乏和环境的严酷,并非一点小聪明就能完全克服的。一个上午过去,苏家几人拼尽全力,也不过清理出了一小片荆棘,每个人的手都又红又肿,布满伤口和血泡,汗水浸湿了破旧的棉袄,又被寒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带出来的那点水早就喝完了,饥饿和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苏秀秀第一个撑不住了,她扔下手里的石块,带着哭腔道:“娘,我手好疼,没力气了……”
赵氏自己也累得够呛,看着才清理出来的一点点地方,再看看望不到头的荒地,绝望再次涌上心头:“这得干到猴年马月啊……”
苏明远直起几乎僵硬的腰,看着家人疲惫痛苦的神情,又望了望远处村口那道似乎一直存在的阴冷目光,心中沉甸甸的。他知道,王老棍正在暗中观察,看他们这些新来的“罪民”能挣扎到何种地步。
开荒伊始,这劳役之苦,便已如此刻骨铭心。前路,似乎比这冻土还要坚硬,还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