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徒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哀鸿遍野。血腥气混合着泥土和绝望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官差张魁铁青着脸,强令队伍尽快离开这片危险之地,对于重伤员和尸体,只能进行最无情的处置。
然而,并非所有被遗弃的人都已断气,也并非所有还能行走的人都安然无恙。苏家众人互相搀扶着,跟随队伍踉跄前行,但几乎人人带伤,痛苦的低吟和压抑的啜泣声不绝于耳。
苏青松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得吓人,虽然强撑着行走,但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伤口处包扎的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苏明远肩膀上的刀伤同样触目惊心,鲜血不断渗出。苏明义身上几道血口子虽然不深,但在缺乏处理的情况下,也存在着感染的风险。连一直昏沉的苏老爷子,在剧烈的颠簸和惊吓下,气息也变得更加微弱。
李慧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是护士,比任何人都清楚伤口不及时处理的后果——感染、化脓、高烧,甚至败血症,在这缺医少药的流放路上,任何一点小伤都可能夺走性命。
“不行,必须马上处理伤口!”李慧心看着儿子和侄子们惨白的脸色,声音带着哭腔,“再不止血,青松怕是要……”
苏明远咬着牙,额头冷汗涔涔:“慧心……我知道,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啊……”
是啊,什么都没有。干净的布?早就用完了,现在包扎用的都是各自从破烂衣衫上撕下来的脏布条。清水?极其珍贵,仅存的一点还要留着喝。草药?苏晚晚之前采集的那一点,对于如此多的伤员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绝望,再次笼罩下来。
就在这时,之前那个抱着发烧孩子的妇人,又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这次她怀里没有孩子,只有满手的血——她丈夫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匪徒砍中了腹部,肠子都隐约可见,此刻被遗弃在路旁,眼看就要不行了。
“嫂子!李嫂子!求求您,救救俺当家的吧!求求您了!”妇人扑倒在李慧心面前,磕头如捣蒜,额头上瞬间见了血,“您能救老爷子,能治恶疮,一定能救俺当家的!俺给您当牛做马!求求您了!”
她的哭求声引来了其他伤者家属的注意,一时间,好几个满身血污、面带绝望的人都围了过来,将李慧心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嫂子,救救俺爹吧!”
“李婶子,俺娃胳膊断了,您给看看吧!”
“……”
哀求声、哭泣声将李慧心紧紧包围。她看着那一张张绝望的脸,看着他们亲人身上狰狞的伤口,心如刀绞。她想救,她是一名医务工作者,救死扶伤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可是……她拿什么救?
苏晚晚站在母亲身边,看着这一幕,心脏同样揪紧。她知道母亲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内心的煎熬。她也知道,自己那个不能言说的冰箱空间里,有能救人的东西——抗生素、止血粉、止痛药……
可是,风险太大了!之前救治爷爷和赵四,还可以用“祖传秘药”、“偏方”勉强搪塞。但现在伤员这么多,众目睽睽之下,她如何能一次次地“变”出效果神奇的药品而不被怀疑?一旦暴露,等待她们母女的,恐怕比死亡更可怕!
然而,看着堂兄苏青松越来越微弱的呼吸,看着父亲强忍痛苦的样子,再看看那些眼巴巴望着母亲的伤者……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娘,”苏晚晚凑到李慧心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气音说道,“我……我还藏了一点点……效果很好的伤药,但是……非常少,只能……先紧着自家人用……”
这是她能做出的最理智,也最残酷的决定。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她必须优先保障至亲的生存。
李慧心浑身一颤,猛地看向女儿,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她明白女儿的意思,也理解这其中的无奈,但看着周围那些哀求的目光,她的良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最终,母性的本能和对家人的责任占据了上风。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绝的清明。
她对着那些围过来的伤者家属,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沙哑而充满歉意:“对不住……各位乡亲……我……我真的无能为力……我那些土方子,对付小伤小病或许还行,可这样重的伤……我……我实在没办法啊……”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真诚的无奈,让那些原本抱着极大希望的伤者家属,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化为了更深的绝望。
有人理解地默默退开,有人则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骂这该死的世道,骂官差的无情,也骂李慧心的“见死不救”。
李慧心承受着那些或失望或怨恨的目光,脸色苍白,身体微微摇晃。苏晚晚赶紧扶住母亲,心中同样难受至极。
“先顾青松和你爹!”李慧心咬牙对女儿说道。
母女二人扶着苏青松,和苏明远、苏明义一起,找了个相对避风的角落。苏晚晚立刻借着给苏青松检查伤势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用身体挡住视线,迅速从冰箱空间中“取”出了少量止血粉和两片抗生素。她不敢拿太多,也不敢拿包装完整的。
她将止血粉混入之前捣烂的、所剩无几的蒲公英草泥中,递给李慧心。李慧心心领神会,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清理苏青松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这个过程同样因为没有干净水和工具而极其艰难和痛苦),然后将混合了药粉的草泥敷上去后,李慧心用自己里衣里比较干净的纸条包扎好。
接着,她又如法炮制,处理了苏明远肩膀上的伤口,并将那两片抗生素研磨成粉,混入水中,喂苏青松和苏明远服下。
做完这一切,李慧心几乎虚脱,额头上全是冷汗。苏晚晚也紧张得后背湿透。
药效是显着的。苏青松伤口的出血很快得到了控制,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苏明远也感觉伤口的灼痛感减轻了不少。
然而,看着怀里空空如也的“药包”,再看看周围其他依旧在痛苦中呻吟的族人,连苏明义的皮外伤都只能简单清洗一下,用普通的草药敷上,以及远处那些被遗弃的重伤员隐约传来的哀嚎,苏晚晚的心沉甸甸的。
物资,太奇缺了!她冰箱里的那点库存,在如此巨大的需求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而每一次动用,都像是在走钢丝,随时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张魁远远地看着李慧心忙碌的身影,眼神深邃。他看到了苏青松和苏明远伤口包扎后明显好转的迹象,也看到了李慧心面对其他伤者时的无奈拒绝。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只是他看向李慧心的目光里,除了之前的审视,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这个苏家二儿媳,身上的秘密,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而在这危机四伏的流放路上,一个身怀“奇术”的人,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队伍再次启程,速度比之前更慢,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伤痛的折磨,物资的匮乏,以及对未来的恐惧,如同三座大山,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