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沸腾的油锅,让原本嚣张的王大虎一伙动作一滞。
王大虎眯起那双凶睛,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他混迹市井多年,可不是全然无脑的莽夫,这丫头的话,恰恰点中了他的一丝顾虑。张魁那黑脸官差,可不是好相与的,平时小打小闹不管,但若真耽误了行程,他绝对会下狠手整治。
“哼,小丫头牙尖嘴利!”王大虎嘴上依旧强硬,但语气却不自觉缓和了些,“吓唬谁呢?官差还能为了几条破褥子把我们都办了不成?”
“褥子自然不值钱,”苏晚晚语气平稳,不紧不慢地说道,“但官爷们急着赶路,最厌恶节外生枝。若因争斗耽误了时辰,或者有人受伤影响了行进,这责任,官爷会算在谁头上?”她目光扫过王大虎和他身后的同伙,“想必,不会是我们这些安分守己、老弱妇孺居多的苏家吧?”
这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官差的底线,又隐隐将苏家放在了“弱势”、“无辜”的位置上。
王大虎脸色阴晴不定,他旁边那个瘦高个同伙凑到他耳边低语:“虎哥,这丫头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张黑脸那家伙,最近心情可不咋好……”
苏晚晚见对方意动,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话锋突然一转,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王大虎身后一个一直微微佝偻着腰、面色不太好的汉子,那汉子裸露的手腕处,隐约可见一片红肿溃烂的疮口。
“而且,”苏晚晚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好奇,“我看这位大哥,手上的疮疾似乎不轻,在这缺医少药的路上,若是恶化下去,恐怕比挨冻更要命吧?”
那佝偻腰的汉子闻言,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王大虎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伙,眉头皱起。这兄弟手上的恶疮确实拖了有些日子了,越来越严重,夜里疼得睡不着,也是个麻烦事。
苏晚晚捕捉到他们神色的变化,这才抛出真正的筹码,她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李慧心,声音平和:“说起来,我娘随外祖家行商,略通些草药之理,对一些常见的疮痈肿毒,倒也知晓几个土方子。若是诸位愿意行个方便,我娘或许可以帮忙看看,不敢说药到病除,但缓解疼痛、防止恶化,或许还能做到。”
她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先是点明冲突后果,让对方权衡利弊;再“无意”发现对方困境,表示关切;最后才提出交换条件,将“抢夺”变成了“交易”,而且给出的条件——治疗恶疮,直击对方痛点,远比几条破褥子更有吸引力。
王大虎彻底动摇了。他看看苏晚晚那沉静得不似作伪的脸,又看看同伙那痛苦的表情,再想想官差的威慑……几条破褥子,确实不值得冒大风险。而如果能治好兄弟的恶疮,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脸上的凶悍之气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市侩的算计。他盯着苏晚晚,瓮声瓮气地问:“你娘……真能治?”
苏晚晚看向母亲李慧心。李慧心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哪里会治什么恶疮?但看着女儿那镇定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若是常见的热毒疮,倒可以试试用些清热解毒的草药外敷。”
王大虎沉吟片刻,又和几个同伙交换了眼色,最终,他大手一挥,算是做出了决定:“行!看在你这小丫头会说话的份上,褥子老子不要了!”他指着那个生疮的汉子,“你们要是能把他这疮给治好了,老子承你们的情!以后在这队伍里,多少照应着你们点!要是治不好……”他冷哼一声,未尽之语满是威胁。
“定然尽力而为。”苏晚晚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就这样被苏晚晚一番连消带打,巧妙地化解于无形。
王大虎一伙人悻悻地退走了。苏家众人,尤其是苏明远、苏明义等男丁,看着独自面对恶霸、侃侃而谈最终逼退对方的苏晚晚,心情复杂无比,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和震惊。
苏明远看着女儿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这个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父亲,在危难时刻怯懦不前,反而是年幼的女儿,用智慧和勇气保护了家人。
赵氏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难得地没有说怪话,只是眼神古怪地偷瞄苏晚晚。
苏秀秀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她无法理解,这个一向被她视为胆小没用的堂妹,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只有苏青松,看着苏晚晚的目光里,除了惊讶,更多了几分深思和探究。
李慧心一把将女儿拉回身边,后怕地搂住,低声道:“你这孩子……也太胆大了!”但语气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苏晚晚靠在母亲怀里,轻轻松了口气,后背其实也惊出了一层冷汗。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条流放路上,软弱和退让换不来生存,唯有冷静的头脑和敢于周旋的勇气,才能在这虎狼环伺的环境中,为自己和家人争得一线生机。而母亲“懂医术”的名声,经过此事,恐怕要坐得更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