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踩着碎石坡一路往下,脚底打滑的次数比上山时多了两回。他没骂娘,只是把八荒戟在肩上换了个更顺手的位置,顺带用肩膀蹭了蹭发痒的脖子。
胸口那枚新铃安静得很,不像之前在岩台上那样抽风似的乱震。它现在就像个省电模式的手机,温温吞吞地贴着他心口,偶尔抖一下,像是在打哈欠。
“你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他低声说,“我可不想打到一半你提醒我‘电量不足,建议充电’。”话音刚落,铃轻轻一颤,像是翻了个白眼。
山势渐缓,前方视野豁然打开。一片荒废的混凝土建筑群趴在谷底,外墙爬满锈色管道,像是被什么巨兽啃过一口后吐出来的残渣。几根歪斜的天线杆戳向夜空,顶端还亮着微弱的蓝光,跟天上那轮蓝月遥相呼应。
他知道,这就是地方了。卫星控制中心,财阀的老巢门口。
“好家伙,这地方装修风格是‘末日废土风’?”他眯眼打量着那些建筑布局,“连个像样的门卫亭都没有,就靠几盏闪红灯的摄像头撑场面?”
他蹲在一块风化岩后,从背包里摸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晶片。晶片通体幽蓝,边缘带着细微的裂纹,像是随时会碎。这是青黛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说是“能听懂机器的心事”。
他把晶片按进八荒戟柄上的凹槽。咔哒一声,戟身泛起一层淡蓝纹路,像是血管突然活了过来。
下一秒,一道模糊的光影从戟尖投射而出,悬浮在半空。光影里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轮廓——玄裳微动,长发轻扬,正是青黛的模样,只是通体由流动的数据构成,像是信号不稳的全息投影。
“你到了。”她的声音没有从耳朵进,而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带着点电流杂音,“比我预计早了七分钟。”
“路上没堵车。”林昭咧嘴,“毕竟这地界连个骑电动车的都没有。”
“别贫。”青黛的影像抬手一划,空中立刻展开一张立体结构图,像是把整个控制中心从地底到屋顶剖开来看,“地面有三组卫星阵列,地下三百米是地脉接口。他们用柳书云的生物信号做引子,准备在蓝月归位时同步激活。”
“所以他是诱饵?”
“准确说,是钥匙。”她顿了顿,“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锁,从来不在他们手里。”
林昭盯着那张图,眉头越皱越紧:“两个点距离太远,我没法同时动手。”
“你可以。”青黛指尖一点,图上浮现出一处红点,“山脊西侧,有一块嵌入地层的守渊人石碑,标记为‘地脉锚点’。你只要把八荒戟插进去,就能短暂牵引地脉反冲力,制造一次局部震荡——足够干扰他们的能量校准。”
“听起来像拆东墙补西墙。”
“不,是借力打力。”她声音冷了几分,“记住,你不是来破坏的,你是来打断他们节奏的。只要中断同步,蓝月能量就会失衡,仪式自动崩溃。”
林昭摸了摸胸口的铃:“那我要是失败了呢?”
“那你就是史上第一个被蓝月晒化的守渊人。”她居然笑了,“听说会变成蓝色干尸,挺有纪念意义。”
他翻了个白眼:“你这安慰方式真够特别的。”
“我从不安慰人。”她的影像开始闪烁,“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接下来,靠你自己。”
“等等。”他突然问,“你在岩台上留下的影子……是你故意的?”
青黛的动作停了一瞬。“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她的声音轻了下来,“但你要相信,我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个地方。”话音未落,影像骤然消散,晶片也暗了下去。
林昭盯着熄灭的戟尖,沉默了几秒,然后把晶片拔出来收好。“神神叨叨的,搞得跟告别似的。”他嘟囔着,扛起八荒戟,朝西侧山脊摸去。
十分钟后,他在一处岩缝里找到了那块石碑。它半埋在土里,表面布满裂痕,但中央那四个古字依旧清晰可辨——**地脉锚点**。他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碑面,又掏出新铃贴在上面。
铃没响。但过了几秒,一股细微的震感从碑底传来,像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轻轻应了一声。
“还真通着电?”他挑眉,随即把八荒戟插进碑前的凹槽。刹那间,铃猛地一热。不是之前的温润,而是一种近乎发烫的灼感,顺着经脉直冲脑门。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硬是靠着单膝跪地才稳住身体。
识海里,一段残破的语句缓缓浮现:**“蓝月落时,汝当归,守渊人,斩邪神。”**完整的句子。他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原来你一直藏着下半句?够可以的啊。”
铃没回应,但热度慢慢退了下去,恢复成原来的温润。他拔出八荒戟,环顾四周,从药囊里翻出最后一根银针。针身泛蓝,尾部刻着细密符文,是他从青黛那儿顺来的“战略储备”。
“你说这玩意儿能模拟她的频率?”他自言自语,“那我现在就是‘青黛代餐版’?”他盘膝坐下,以新铃为媒介,将银针轻轻点在地面,开始刻画符阵。
动作很慢,每一笔都得靠铃的微震来校准。等最后一道弧线闭合,他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阵心。
地面微微一颤,紧接着,远处控制中心的方向,几盏蓝灯突然疯狂闪烁,警报声隐约传来。
“行了。”他咧嘴一笑,“他们以为地脉接口出问题了,得,赶紧派人去查吧。”
他收起银针,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脚踝。就在这时,胸口的铃忽然传来一丝异样。不是警报,也不是提醒。而是一种细微的“咔”声,像是内部裂开了一道新缝。他低头摸了摸铃身,果然,在原本光滑的表面,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裂纹,像蛛网边缘的一根丝。“别这时候玩自爆前兆啊。”他低声说,“再撑三刻钟,回头我给你申请个‘最佳打工铃’奖。”
铃没再动,但他知道,它听到了。他抬头看向控制中心,远处钟楼的指针正缓缓移动。虽然听不见声音,可在识海深处,一段倒计时清晰浮现:
**两刻半。**他深吸一口气,把八荒戟扛回肩上,缓步走向山脊边缘。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金属锈蚀和土壤潮湿的气息。他俯视着那片被蓝月笼罩的建筑群,灯火与阴影交错,像是巨兽沉睡时起伏的呼吸。
“不晚。”他轻声说,然后迈步下山。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就在他即将抵达坡底时,胸口的铃突然剧烈一震!不是警告,不是共鸣。而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近乎撕裂般的脉冲!
他猛地停下,手按在心口。铃身的裂纹,正在缓缓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