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阳公主府出来,坐上回府的马车,骆静靠在车壁上,
才允许自己微微闭上双眼,指尖冰凉。四大侧妃……这阵仗,这背景,比她预想的最坏情况,还要凶险数倍。
未来的路,注定布满刀锋。但仅仅片刻的窒息感后,她便强行压下了翻涌的心潮。恐惧和退缩毫无意义,
这条路,从她接过圣旨的那一刻起,就已无法回头。三年,她只需牢牢记住那个目标——稳住三年,换取自由身。
在这期间,任何试图阻碍她、将她拖入深渊的人或事,都将是她必须冷静、必须狠心扫平的障碍!
回到镇西侯府,骆静以“太后娘娘吩咐需潜心学习宫廷礼仪,
精心准备大婚事宜,不敢怠慢”为由,婉拒了如雪花般飞来的各色宴请帖。东院的侯夫人白氏见状,心中又是鄙夷不屑,
又隐隐有一丝窃喜,以为骆静是怯场、不敢在京中贵妇圈中周旋,便自作主张,打着“女儿年幼羞涩,
臣妾代其赴宴,以免失礼于人”的旗号,开始频频盛装出席各府宴会,企图重新搭建自己的人脉网,挽回颓势。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那些顶级的勋贵诰命们,表面客气寒暄,
背后却无不嘲笑她“鸠占鹊巢”、“看不清自己身份”、“女儿攀了高枝便忘了形,竟让嫡母出来抛头露面”,
更有那等与白氏有过节或看不惯她做派的,甚至当面“无意间”提及白慧容“客居”倒座房之事,言语间满是讥讽,
让白氏几次都闹得灰头土脸、羞愤难当地回来,可谓是自取其辱。
骆静对此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她将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极满,近乎严苛。
每日上午,雷打不动地跟着何嬷嬷学习更为精深的宫廷礼仪、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以及各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谱系渊源;
下午,则随着尹嬷嬷学习如何执掌中馈、料理庶务、平衡人事、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傍晚日落时分,无论多累,她都会准时出现在后院那块僻静的空地上,跟随那位雍王寻来的、面色冷峻、
要求极为严苛的雷姓女教头,练习鞭法。那教头教授的是战场上搏杀的实用技巧,招式狠辣,毫不留情,骆静身上时常添上青紫,
但她咬紧牙关,汗如雨下,也绝不叫苦喊累,进步之神速,连那冷面教头眼中都偶尔会闪过一丝讶异。
文绣院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骆静如同一块被投入急流中的海绵,
疯狂地吸收着一切能在未来那片深不见底、杀机四伏的险境中,让她得以安身立命、甚至反击自保的知识与技能。
外面的风言风语,侯府内的暗潮涌动,白氏母女的种种不堪,似乎都已与她隔绝。她心无旁骛,目光坚定。
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清晰而冰冷: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
能无惧任何风雨,才能在这吃人的漩涡中,杀出一条生路。
初夏的日头已然带上几分灼人的烈度,即便坐在垂着厚缎帘幕的马车内,
也能感受到那股透过车壁传来的、无声的热浪。车轮碾过平整的青石板御道,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辘辘声响,
一路行至城西一座气势恢宏、戒备森严的府邸侧门。不同于镇西侯府那种勋贵世家惯有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眼前这座雍亲王府,通体以巨大的青石垒砌,门楼高耸,飞檐斗拱线条冷硬,门前矗立的不是象征祥瑞的石狮,
而是两尊狰狞肃杀的睚眦,玄色的大门紧闭,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煞气与权力威压。
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铁锈、皮革与一种经年不散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令人下意识地屏息凝神。
马车在侧门处被两名身着玄甲、腰佩制式长刀的侍卫拦下,验看过令牌后,
才无声地开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名身着藏青色管事服、面容精干、眼神锐利的中年太监早已垂手恭候在门内,见到骆静下车,
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不高不低,透着宫中内侍特有的谨慎与规矩:
“奴才魏安,奉王爷之命,在此迎候骆小姐。王爷已在西苑校场等候,请小姐随奴才来。”
“有劳魏公公。”骆静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她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月白色窄袖胡服,长发挽成简单的单髻,以一根素银簪固定,
浑身上下无多余饰物,与这王府森严冷硬的气质倒有几分契合。
跟随魏公公穿行在王府内,所见景象愈发印证了最初的观感。
庭院开阔,却少见奇花异草,多是苍劲的古松翠柏,路径以巨大的青石板铺就,打磨得光可鉴人,干净得不见一片落叶。偶尔有身着统一玄色劲装、
步履沉稳、眼神漠然的侍卫巡逻而过,见到魏公公与她,皆目不斜视,无声行礼后便迅速离去,
纪律严明得令人心惊。整座王府,仿佛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令人窒息的秩序与力量感。
西苑校场极为开阔,地面以黄土混合细沙反复夯实,平坦如镜。
场边兵器架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寒光闪闪,种类繁多,皆擦拭得一尘不染。
此刻,校场中央,一道玄色身影正手持一杆乌沉木打造、枪尖雪亮的长枪,演练枪法。正是雍王萧怀江。
他未着亲王常服,只一身毫无纹饰的玄色窄袖劲装,勾勒出挺拔劲瘦、充满爆发力的身形。
阳光下,古铜色的皮肤上泛着细密的汗珠,枪出如龙,时而如毒蛇吐信,疾刺如电;时而如泰山压顶,横扫千军。
每一式都简洁、凌厉、高效,带着沙场淬炼出的、最原始最直接的杀伐之气,破空之声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空气。
与他平日朝堂上那种内敛的、冰冷的威仪不同,此刻的他,更像一头挣脱了束缚的洪荒猛兽,
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与野性,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出的气场,足以让寻常人胆寒。
骆静的脚步在校场边缘微微一顿,呼吸下意识地收紧。这才是褪去皇室光环、
卸下朝堂伪装后,最真实的萧怀江。那个在尸山血海中趟出来、手握生杀大权的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