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上前一步,脸上换上了一副后怕、愤慨又带着忧心忡忡的表情,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被外人听去,对老夫人道:“母亲,今日宴上,除了静丫头的喜讯,还……
还出了一桩极大的丑事!险些……险些就把咱们整个镇西侯府所有姑娘们的名声都给拖累了!
现在媳妇想想,当时那个场面,还后怕得心惊肉跳,夜里都要做噩梦!”
老夫人眉头立刻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不悦:“究竟何事?吞吞吐吐作甚,这里没有外人,快说!”
李氏立刻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将白慧容如何与那名动京城的舞伎倩倩姑娘撞衫撞得彻彻底底、
如何当众失态、如同市井泼妇般尖声指责、口出恶言,最后如何惹得嘉盛大长公主勃然大怒,直接下令侍卫将其拖出宴会,
连带着白氏也颜面扫地、灰溜溜被“请”走的整个过程,
绘声绘色、添油加醋、极尽渲染之能事地描述了一遍。
她尤其着重强调了当时有多少王公贵族、诰命夫人在场,
那些贵妇千金们投来的鄙夷、嘲讽、看笑话的目光是如何的刺眼,最后忧心忡忡地总结道,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母亲,您是没亲眼看见当时那个场面!
多少双眼睛盯着啊!白家表小姐这般不知轻重、行为失检、如同疯妇,她的恶名若是传扬出去,外人会怎么看我们侯府?
只怕会以为我们骆家教养出来的姑娘都是这般不懂规矩、不分尊卑、上不得台面!
这……这往后,婉儿、雯姐儿,还有府里其他未出阁的姑娘们议亲,可都要跟着受牵连,被人指指点点啊!
咱们侯府百年的清誉,难道就要毁在这么一个人手里吗?媳妇这心里……真是又怕又恨啊!”
老夫人听完,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的沉香木佛珠被她重重按在身旁的紫檀木小几上,发出“砰”的一声沉闷巨响!
她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混账东西!真是丢尽了脸面!白氏她是如何管教侄女的?!如此不知廉耻,竟敢在公主宴上撒野!我侯府清誉,岂容她如此践踏!”
震怒之下,是对整个家族声誉可能遭受牵连的深切担忧与对白氏无能、纵容的极度不满。
厅内一片死寂,众人皆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骆静垂首而立,心中冰冷一片,却并无丝毫意外。
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白氏母女的恶行,必须让最高掌权者亲眼看清、亲耳听闻,才能从根本上动摇她们在侯府立足的根基。
这把火,烧得越旺越好。
众人怀着各异的心思散去后,慈晖堂内重归宁静,只留老夫人独独唤住了骆静,让她陪着用一顿简单的晚膳。
膳桌撤下,屋内烛火摇曳,映着老夫人略显凝重疲惫的面容,
白日里的威严褪去,露出几分属于老人的沧桑与深思。
“静丫头,”老夫人摒退了左右伺候的丫鬟,只留两个心腹妈妈在远处守着,
她拉过骆静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绣墩上,手掌干燥却带着一丝凉意,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这里没有外人,你跟祖母说实话,今日宴会,究竟是怎么回事?白氏和慧容,她们今日这般反常,硬要闯宴,又闹出这等丑事……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去的?” 她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骆静平静的表象,直抵真相核心。
骆静抬眼看着祖母,眼中清澈见底,没有丝毫闪躲,也没有添油加醋,
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陈述事实:“祖母明鉴。孙女儿不敢隐瞒。早在宴会前,孙女儿便从某些渠道得知,母亲……
和表妹原本计划,是想在宴上设计让孙女儿与某位乐坊娘子‘意外’撞衫,好当众羞辱孙女儿,衬托表妹的高贵得体。
孙女儿不过是将计就计,请人……略作安排,让表妹亲自尝了尝这她们精心为孙女儿准备的‘撞衫’滋味罢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然而话语中的内容却令人心惊。
老夫人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握着骆静的手猛地收紧,指尖冰凉,
甚至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与痛心:“她……她竟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对付你?!
你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气到极处,老夫人声音都带了颤音,痛心疾首,仿佛心中的某个信念崩塌了,
“虎毒尚不食子!她白氏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不成?!铁石心肠也不过如此!
为了一个外姓的侄女,竟要如此作践、陷害自己的亲生骨肉!这……这简直闻所未闻!丧尽天良!”
骆静感受到祖母手心的冰凉和因愤怒而起的颤抖,心中亦是一酸,
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悲凉,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
她反而轻轻回握祖母的手,低声安慰道,语气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
“祖母息怒,万万保重身体要紧。或许……在母亲心中,表妹的性情、模样,更合她心意吧。人各有偏爱,强求不得。”
这话看似劝慰,轻描淡写,实则如同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丢进了老夫人心中积压已久、堆满了蛛丝马迹的干柴堆里!
更合心意?为何会更合心意?仅仅是因为性情投缘吗?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骇人听闻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惨白闪电,骤然照亮了老夫人多年来混沌不清的思绪!
她猛地想起白氏当年生产骆静时,因是头胎且胎位不正,经历了三天三夜的难产,几乎血崩而亡,
事后对哇哇啼哭的婴儿表现出来的那种异常的冷漠与疏离,甚至隐隐的厌恶;
想起她对白慧容那种超乎寻常的、几乎越过亲生女儿的偏袒、溺爱和毫无原则的维护;想起白慧容的年纪、相貌,
尤其是那双眼睛,与白氏年轻时竟有七八分相似;想起白氏总是以各种理由将白慧容接来侯府长住,待遇甚至超过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