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儿……容儿真是罪该万死……” 她说着，泪水涟涟而下，恰到好处地滴落在衣襟上，
显得无比真诚懊悔。一旁的骆雯也虚弱地、断断续续地附和，声音带着哭腔：“是……
是孙女自己不当心……没……没站稳……不关旁人的事……祖母……母亲……别怪容表姐……”
两人口径出奇的一致，配合默契，将一场精心策划、险些致命的阴谋，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少女“贪玩失足”的意外。
白慧容的言辞更是巧妙，不仅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还隐隐将骆静“未能及时拉住”的潜在指责，
用“自己不小心”化解于无形，显得深明大义，顾全大局。老夫人沉默地听着，
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却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在两人那看似懊悔无助的脸上来回扫视。
她活了大半辈子，历经风雨，什么龌龊伎俩没见过？这漏洞百出的“意外”说辞，岂能瞒过她的眼睛？
摘芳阁年久失修？为何早不塌晚不塌，偏偏在她们姐妹几人上去的时候塌了？还塌得如此“恰到好处”？
但眼下，苦主一口咬定是意外，她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强行深究，反倒显得不近人情，
有失偏颇，更可能将侯府的丑闻闹大。她重重叹了口气，手中的佛珠终于拨动了一颗，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疲惫：“既如此，往后都仔细些！姑娘家家的，行事要稳当，
毛手毛脚、争强好胜像什么话！今日是你们运气好，只伤了皮肉，若是再偏差分毫，
后果不堪设想！都给我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她训诫了几句，又吩咐了下人务必好生照料，
用最好的药材，便起身，由骆静和三夫人搀扶着，离开了这满是药味和算计的屋子。
三夫人跟着告退，临走前，目光在骆静平静无波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
意味深长的探究。众人散去，厢房内只剩下白氏以及白慧容的贴身大丫鬟。白氏挥手屏退了所有下人，
亲自将房门关紧，甚至插上了门闩。当她转过身，再次面向骆静时，脸上那层因为老夫人在场而勉强维持的、
虚伪的关切与痛心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仿佛撕下了一张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
带着强烈审视和巨大压迫感的凝视。屋内没有点熏香，只有冰冷的空气和压抑得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
炭盆里的火似乎也黯淡了些。“静儿，”白氏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带着刺骨的寒意，“今日摘芳阁之事，着实蹊跷得很哪。为娘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你好端端的，为何会同意陪你雯妹妹去那等僻静无人的地方寻找什么耳坠？当时……
阁楼上下，除了你们姐妹三人，可还曾看见什么……异常的人或事？比如……” 她向前逼近一步，
目光如钩子般死死钉在骆静的眼睛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有没有瞧见什么……
生面孔的、或是行为鬼祟的婆子经过？尤其是在楼梯附近？”她在试探。小心翼翼地、
带着孤注一掷的恐慌，试探骆静是否看清了那个被买通、在楼梯上做手脚的婆子的模样，
是否已经猜到了整个阴谋的真相，手中又掌握了多少能置她于死地的证据。骆静迎着她那几乎要洞穿人心的目光，
神色坦然得没有一丝涟漪，甚至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被母亲如此怀疑的委屈和不解，
声音清晰而平稳：“母亲此言何意？女儿是奉了母亲您的亲口吩咐，前去陪伴雯妹妹寻找她丢失的贵重耳坠。
母亲当时亦言，角角落落都莫要遗漏。女儿遵从母命，何错之有？至于异常……” 她作势偏头想了想，
仿佛在努力回忆，“当时情况混乱，雯妹妹一口咬定耳坠是女儿所偷，情绪激动，女儿只顾着分辨劝解，
并未特别注意周遭。不过……”她话音恰到好处地一顿，抬起清澈见底的眼眸，目光纯真地看向脸色已然有些发青的白氏，
语气带着一种为母分忧的诚恳：“母亲若是觉得此事确有疑点，心中不安，不如……
将今日所有在后花园当值、尤其是负责洒扫摘芳阁附近区域的婆子们，全都叫到跟前，
由母亲亲自逐一仔细盘问？女儿恍惚记得，在混乱中，眼角余光似乎瞥见有个穿着灰布衫子的婆子身影，
在阁楼下的花丛边上一闪而过，速度极快，也不知是不是当时心慌，眼花了看错了。”
灰布衫子的婆子！白氏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万丈冰窟！她果然看见了！至少是看见了影子！
甚至可能看清了更多细节！她这是在警告！赤裸裸的警告！暗示她手中握有线索，若再紧逼不舍，
她不介意将事情闹大，捅到老夫人甚至侯爷面前！白氏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起来，
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惧和怒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无比的笑容，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许……许是你当时受了惊吓，眼花了也是有的。既……
既然你雯妹妹和慧容都说是自己不小心，此事……此事便到此为止吧。你也受了惊吓，
回去好生歇着，喝碗安神汤，莫要再胡思乱想了。”她不敢再问下去了，生怕骆静下一句就精准地报出那个婆子的姓名或特征，
那便真是鱼死网破，无法收场了！骆静敛衽，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语气恭顺：“是，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女儿告退。”转身，推开那扇沉重的房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骆静微微眯了眯眼，
背脊挺得笔直，一步步走出东院那令人窒息的范围。她知道，白氏此刻定是又惊又怒，
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抓狂却无计可施。而这，正是她提出那个关键要求、夺取更多自主权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