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娘,您看她回来之后,府里就没安宁过!
兄长落水,佛堂出事,现在连宋姨娘都差点……
要我说,她就是扫把星!”骆雯撅着嘴,娇声附和,
她年纪尚小,更多是出于对夺走母亲关注和宫中赏赐的
骆静的单纯嫉妒。
白慧容则依偎在白氏身边,轻轻为她捏着肩膀,
语气柔顺得能滴出水来,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
难以掩饰的不甘和焦虑:“姑母,您快别想了,
喝口热茶顺顺气。
表姐她……或许只是因为离家日久,对您有些生分和误会,
心里憋着气,才会行事如此偏激。
容儿日后一定多找机会劝劝她,我们终究是一家人,
血脉相连,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呢?”
她这话,看似劝和,实则句句都在暗示
是骆静不懂事、不念亲情。
白氏看着眼前围绕着自己的亲生儿女
和这个“贴心”的侄女,听着他们“同仇敌忾”的话语,
心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巨大的挫败感
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被一种扭曲的、病态的满足感所取代。
看,这才是她白婉贞的孩子,贴心,懂事,
永远和她站在一边。
那个骆静,就是个不该存在的孽障!是来讨债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狠厉怨毒,
换上了一种疲惫中带着宽容、甚至有些自责的神色,
轻轻拍了拍白慧容的手,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沙哑和无奈: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辰儿,雯儿,你们也少说两句。
终究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或许……真是母亲哪里做得不够好,
平日里对静儿的关心不够,才让她心生芥蒂,
以至于如此……哎,都是母亲的不是。”
她语气温和,充满了“反思”和“自责”,
仿佛真的在深刻检讨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职。
唯有在她低垂的眼睫遮挡下,那冰冷刺骨、
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光芒,才泄露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好好相处?冰释前嫌?不!是必须要更快、更彻底地,
将这个心腹大患,从这个家里,从这个世界上,
彻底清除出去!绝不能再有任何犹豫!
腊月二十九,年关真正迫在眉睫,
镇西侯府内外张灯结彩,仆从们穿梭忙碌,
准备着除夕夜的家宴和各项祭祀事宜,
一派热火朝天的喜庆景象,试图掩盖几日前的阴霾。
就在这一片忙乱中,骆静被镇西侯骆威身边的小厮
唤到了外书房。
书房内燃着淡淡的松木香炭,混合着墨锭的清冷气息。
骆威穿着常服,坐在那张宽大厚重的紫檀木书案后,
面色沉静,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但眉宇间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见骆静进来,只略抬了抬眼,
指了指书案上放着的一份泥金礼单,语气平淡地开口:
“你先看看这个。”
骆静依言上前,拿起那份制作精美的礼单,
垂眸快速而仔细地扫过。
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物品名称:南海珊瑚树一对,
东珠十斛,缂丝妆花缎二十匹,紫檀木嵌螺钿屏风一座,
百年老山参两支,鹿茸、灵芝若干……林林总总,种类繁多,
无一不是珍稀之物,粗粗估算,这份礼单的总价值,
恐怕不下万两白银。
在白氏口中,这自然是白家“孝心可嘉”、“丰厚无比”、
“极有诚意”的证明。
“这是你外祖家……白家,今年送来的年礼单子。”
骆威见骆静看完,放下手中的一卷书,缓缓开口,
语气依旧听不出明显的褒贬,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
“白家虽非官身,但经商有道,家底丰厚。
这份年礼,在你母亲看来,算是……颇为周到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才转入正题,
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安排意味:“你母亲的意思呢,
是觉得慧容那孩子,近来愈发乖巧懂事,知书达理。
年后开春,各府之间的春宴、诗会少不了,
她作为侯府的表小姐,也要多出去走动走动,见见世面,
将来……也好说亲。
太后前次赏你的那两匹‘浮光玉锦’,
乃是江南进贡的稀世珍品,有价无市。
你一人做衣裳,想来也用不完这许多。
不若……分出一匹来,给你表妹做身出客的衣裳,
也是我们侯府的体面,显得我们待亲戚宽厚。
你看如何?”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将一件自己用不完的东西,
随手分给亲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用白家这份看似“丰厚”、实则暗藏机锋的年礼,
来换取太后亲自赏赐给她骆静的、代表无上荣宠的
“浮光玉锦”,去贴补白慧容,为她铺路?
骆静心中冷笑连连,好一招偷梁换柱,
好一个“侯府的体面”!白氏这算盘打得,真是精明至极,
也恶心至极。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她轻轻将那份礼单放回书案上,抬起眼,
目光清亮平静地看向书案后的父亲,语气平稳,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力量:“父亲,
白家送来的这份年礼,单看物品,确实可称得上……
‘丰厚’二字。”
她特意在“丰厚”二字上微微停顿,仿佛在品味这个词,
随即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依旧平淡,
但说出的话却锐利如出鞘的匕首,直刺要害:
“只是不知父亲可曾留意,去岁此时,
白家往吏部张尚书府上送的年礼,据女儿偶然听闻,
单是现银便是五万两,另加南海龙眼大的珍珠十斛,
三尺高的红珊瑚树两对。
前年送往永昌伯府的年礼,所有物品折算下来,
总值逾八万两白银。
相较之下,今年送到我镇西侯府的这一万两左右的年礼,
不知在白家眼中,是对侯府的格外‘敬重’和‘丰厚’呢?
还是……觉得我镇西侯府门第,只值得他们如此
‘看人下菜碟’,区别对待?”
骆威端着茶盏的手,在听到“五万两”、“八万两”
这几个数字时,猛地一顿,杯盖与杯身相撞,
发出清脆的磕碰声,险些将茶水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