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最后一遍。”
陈幼薇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针,扎进王虎嗡嗡作响的耳朵里:“为什么,杀我父亲?”
王虎艰难地抬起头,血污糊满了整张脸,曾经的嚣张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死亡抽干勇气的瑟缩。他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岁的女孩,那双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比窗外夜色更沉的死寂,让他从骨髓里发冷。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死亡的阴影压得他喘不过气,所有伪装的凶狠都被撕得粉碎。
“嗬…… 嗬嗬……”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响,像漏了气的风箱,混着血沫和止不住的颤抖:“为什么?因为他是个蠢货!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他把你当兄弟!” 陈幼薇的音调骤然失控,尖锐地划破了房间的凝滞。
“兄弟?” 王虎的面部肌肉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似哭似笑,“在第九基地,这两个字比废纸还廉价!”
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要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咳出来,用尽最后力气嘶吼着那个埋藏已久的秘密:“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在 A 区!他给一个大人物送货,无意中撞破了…… 那些人,那些高高在上的议员,那些所谓的强者…… 他们根本不是人!”
王虎的眼中浮现出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身体抖得像筛糠:“他们是吃人的怪物!活生生地…… 吃人啊!”
这几个字出口,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瘫软在血地里。
“你父亲那个蠢货,竟然用腕表偷偷录了一小段!还想去交给监察部!他以为监察部是什么好东西?那都是一丘之貉!”
“我劝过他!求他删掉东西当什么都没发生!可他不听!他说那是人命,不能装作看不见!”
“然后…… 我就接到了命令…… 来自那个大人物的命令……”
王虎说到这里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像条被打断脊梁的狗:“要么,我亲手解决他,拿到证据,我的家人就能活下去,还能得一大笔积分…… 要么,我们全家都得跟他一起消失!”
“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有父母孩子要养啊!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陈幼薇静静地听着,握刀的手先是微微放松,随即又骤然攥紧,指节泛白。
原来这就是真相。
她的父亲不是死于背叛,不是死于贪婪,而是死于他的善良。
死于一个更绝望的…… 选择。
“证据呢?” 她问,声音已经恢复了那份不属于她年纪的平静,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虎的哭声猛地一滞,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绝望地看着陈幼薇:“我不知道…… 我杀了他后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 我真的不知道……”
陈幼薇沉默了。
她看着血泊中苟延残喘的王虎,眼中的恨意像是被投入深海的火焰,悄无声息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悲哀,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她举起了手中的短刃。
王虎闭上眼,浑身紧绷地等待着解脱。
“噗。”
刀锋入肉的声音干脆利落,一击刺穿心脏。
温热的鲜血溅在陈幼薇的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她没有擦,任由那血迹在脸颊上慢慢变冷、凝固,像一张冰冷的面具,遮住了所有情绪。
她转过身,看向角落里那个自始至终未曾发一言的影子。
江悠悠走了过来,面色平静地对着两具尸体施展了【采集术】。
【叮!采集成功!你获得了力量 + 1,体力 + 1……】【叮!采集成功!你获得了敏捷 + 1……】
两道微光闪过,王虎与赵蛇的尸体连同地上的血迹,瞬间化作飞灰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两件破损的武器和两个积分腕表,孤零零地躺在空荡荡的地板上。
房间里除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幼薇站在原地,像一尊凝固的小小雕像,脸上干涸的血迹勾勒出暗红的纹路。仇恨的火焰熄灭后,涌上来的不是复仇的快意,而是无边无际的空洞与寒冷,将她小小的身躯包裹。
江悠悠走过去,没说话,只是捡起地上的腕表和武器,然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走。”
一个字,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股微弱的力量,注入陈幼薇僵硬的身体里。
她眨了眨眼,那片沉寂的黑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她默默跟在江悠悠身后,两人如两道融入夜色的鬼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d区肮脏混乱的巷道中。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显漫长。
陈幼薇一言不发,小小的身体里正翻涌着一场剧烈的海啸。父亲的死不再是简单的兄弟背叛,而是被基地权力结构碾碎的必然。那些 A 区的大人物…… 吃人……
这个真相比王虎的背叛沉重一万倍,彻底击碎了她对人类庇护所仅存的幻想。她的父亲,那个正直善良的男人,不是死于某个恶人,而是死于第九基地高层腐朽的规则。
江悠悠走在前面,四阶精神感知让她轻易避开所有巡逻队和暗处的窥探,可她的心同样不平静。王虎临死前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第九基地不是苟延残喘的避难所,而是结构森严、等级分明的屠宰场。变异兽和植堕体是外在威胁,而基地高层那些 A 区议员、强者,才是潜藏在最深处的真正深渊。
六阶的陈思远不过是冰山一角,他背后的议员家族、王虎口中 “吃人” 的怪物,甚至基地传说中可能存在的八阶武者…… 这个基地就是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收紧的囚笼,所谓的生存,不过是怪物圈养的食粮在自相残杀。
逃离,必须逃离。
这个念头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迫切。
在d区边缘,即将踏入黑雾森林的阴影地带时,陈幼薇忽然停下脚步,发出了离开那栋楼后的第一声。
“悠悠姐,”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茫然,“我父亲…… 他是不是很傻?”
江悠悠也停了下来,没有回头,而是抬头看向被污染云层遮蔽、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的夜空。
“在这个世界,善良的人都很傻。” 她的声音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短暂的沉默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但如果没有这些傻子,这个世界连最后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她转过身,黑夜里,那双眼睛清亮得惊人:“你父亲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我们能做的,就是活下去。活到…… 能让那些错的人,付出代价的那一天。”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陈幼薇心中的黑暗,在那片空洞里,悄然种下了一颗名为 “希望” 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