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夜风拂过廊下藤蔓的沙沙声,和彼此那清晰可闻的、乱了节拍的心跳与呼吸。
梵曦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她想挣脱他的手,想质问他为何会在这里,想用最冰冷的话语将他推开……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玄隐,只是这样死死地看着她,扶着她的手臂如同铁箍,既不敢用力握紧,更舍不得松开。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的意外相遇面前,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他多想将她狠狠拥入怀中,倾诉这分离以来的所有痛苦与思念……可是,他不能。
他是暗卫,是叛将之后。
她是公主,是皇室明珠。
云泥之别,血海深仇。
最终,所有的汹涌澎湃,都化作了极致压抑的沉默。他只是这样看着她,用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贪婪地、绝望地,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松开了扶着她的手。
那松开的过程,缓慢得如同凌迟。
手臂上那令人安心的力道和温度骤然消失,带来一阵冰冷的空虚感。梵曦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玄隐后退一步,垂首,躬身,行礼。动作标准而疏离,仿佛他们只是最陌生、最恪守规矩的主仆。
“惊扰公主凤驾,卑职……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如同被砂石磨过,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压抑。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去。那玄色的背影在晃动的灯影下,显得那么决绝,又那么……孤寂。
在他转身的刹那,梵曦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死死地攥紧了玄色的衣角,那用力程度,几乎要将布料撕裂。
而他走出几步后,在那回廊的尽头,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似乎想回头,那微微侧过的弧度,泄露了他内心最后一丝挣扎……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回头,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的拐角处。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那失控的瞬间,都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梵曦独自站在原地,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的力度和温度,鼻尖仿佛还萦绕着他那独特的气息。夜风吹来,带着太液池水的湿气,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从那份窒息的沉默中回过神来。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哽咽溢出喉咙。
玄隐……
隔着人群,隔着身份,隔着无法逾越的仇恨……相望,不相亲。
她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刚才被他扶过的手臂,那里,一片冰凉。
而远处,隐入黑暗中的玄隐,背靠着冰冷的宫墙,缓缓滑坐在地。他抬手,用力按住了自己那痛得几乎要裂开的胸口,面具下的脸,早已被无声的泪水浸湿。
公主……方才……您可安好?
卑职……真的好想您……
可是……不能……
再也……不能了……
这一次意外的相遇,如同在两人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划下了一道新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痛彻心扉,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