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蓉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破绽,但梵曦的眼神清澈又带着不耐,毫无心虚之色。
“皇姐不过是随口一说,瞧你急的。”梵蓉掩唇轻笑,重新恢复了温婉之态。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对了,母后赏了我几匹新进的江南云锦,颜色鲜亮,正适合你,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又闲话了几句,梵蓉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梵蓉,梵曦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梵蓉今日前来,威胁与试探并存。和亲的压力如同实质般迫近,而玄隐,显然也已经被她盯上了。
她必须加快速度!
傍晚,玄隐如同往常一样,在殿外阴影处交接护卫事宜。然而,他刚隐入暗处不久,一名小太监便匆匆跑来,对着阴影处低声道:
“玄隐大人,公主殿下传唤,说有要事,请您即刻入殿。”
玄隐眉头微蹙。
公主很少在傍晚时分,尤其是他刚交接时直接传唤他入殿。他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但没有犹豫,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梵曦的寝殿之内。
殿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黄。梵曦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直至腰际。
“公主。”玄隐单膝跪地,垂首敛目。
梵曦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却让人无端感到心慌:
“起来,把门关上。”
玄隐心中一凛,依言起身,将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暧昧而紧绷。
“过来。”梵曦命令道。
玄隐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走上前,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梵曦缓缓转过身。
昏黄的灯光下,她脸色苍白,眼眶却微微泛着红,像是刚刚哭过。那双总是带着骄纵或算计的桃花眼,此刻盈满了水光,带着一种脆弱而易碎的美,直直地看向玄隐。
“玄隐,”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二皇姐今日来了。”
玄隐心中一紧,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知道了,定然是与公主不利。
“她说……北凛又遣使来了。”梵曦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她说……北凛大皇子性格暴戾,姬妾无数……她说……父皇是为了两国邦交……”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绝望和恐惧,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公主……”
玄隐看着她流泪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他想上前,想替她拭去眼泪,想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别怕……可是,他不能。
尊卑之别,如同天堑。
“我害怕,玄隐……”
梵曦又往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三步,她仰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如同溺水之人看着唯一的浮木。
“我不想死……我不想被送去那里……我不想……”
她哽咽着,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力道大得指节泛白。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还能相信谁?”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凉的手背上,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心。
玄隐浑身僵硬如铁,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清冷的香气混合着泪水的咸涩,能感受到她抓住他衣襟的手在微微颤抖,能看见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依赖与恐惧。
所有的克制,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她汹涌的眼泪和绝望的质问,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几乎是用了毕生的力气,才勉强压下那即将破笼而出的、名为“占有”和“守护”的野兽。
“公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楚,“卑职……会护着您。”
“护着我?”梵曦抬起泪眼,凄然一笑,“你怎么护?以你暗卫的身份?你能对抗父皇的旨意?能对抗北凛的铁骑?”
她的质问,如同利刃,一刀刀剜在他的心上。
是啊,他如何护?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这该死的身份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