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象的“死谏”式的忠诚,对于袁耀而言,既是宝贵的财富,也是沉重的负担......他不仅代表了个人意见,更代表了“各司、各局”的舆论。袁耀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失去相当一部分官僚的支持,反倒会激化矛盾。
阎象的直谏,意味着淮南高层的分歧已无法在幕后调和,必须拿到台面上解决,这迫使袁耀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因为阎象的到来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而是身后无数的淮南官员。
问题难就难在这里,各方的意见都是为了淮南好,从立场上来说都是公心。阎象所代表的老势力是这样的,学院派的新势力更是如此,动了谁都会伤了另一派的心......
学院派是袁耀一手建立、经营、培养起来的,那是他统治淮南、争霸天下的根基,自然动不得!否定学院派便等于否定他袁耀自己一般!
但其他派系官员的情绪他却不能不考虑,作为统治者必须兼容并包,收天下之心,总不能自己主动去搞什么小圈子吧......
叶乐安被当街刺杀,使得本来已经拨开迷雾,觉得自己稳操胜券的袁耀再次陷入被动。
可以在暗处悄悄解决的风波,被堂而皇之地拿到了桌面上,逼着袁耀不得不去表态站队!
但无论他如何站队,结果都只有输!
“好厉害.......”袁耀心中喃喃自语。
如果事先没有白炎和廖泽阳的两份报告,袁耀现在恐怕早已被直接拉进这场政治旋涡之中。最后的结局也已注定,轻则淮南各派系离心离德斗争加剧,重则玄翎卫被彻底废掉,甚至自己精心组建的派系和小家庭都会被牵扯在内。
但有了这两份报告,使得袁耀有了怀疑的机会!
他现在依然倾向于有外部因素在故意搅浑这池水,影响他的判断!
因为叶乐安被刺杀的时机太过蹊跷了!
但这是阳谋,叶乐安被刺杀使得淮南各派系之间的矛盾公开化,袁耀不得不摆出姿态以平息这场风波!
这如果真的是曹操或者孙权的设计,那他不得不佩服出谋划策的这个人。
他几乎兵不血刃的便完成了瓦解、削弱淮南的任务......
但眼前,他必须先过阎象这一关!倒不是阎象个人有多么的重要,而是他身后站着淮南非学院派的官员集团!
“老大人快快请起!”袁耀从主位上站起身,急急忙忙的走下台阶扶起了地上的阎象。
他望着阎象满脸泪痕的脸庞叹气道:“老大人为我袁家尽心竭力,我袁耀必将铭记于心,您身体欠佳以后切莫行此大礼!”
袁耀小心的扶着阎象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便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当初淮南四面受敌,父亲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不施仁政反倒称帝后四处搜刮民财,这才导致淮南流民遍地饿殍遍野.......”
袁耀长叹一声有些动情道:“当初我在江亭仓促继位,受命于危难之间,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将大事托付给你、杨弘和纪灵三位,此事不知老大人是否记得?”
阎象眼圈通红,当时江亭时的一幕幕重新出现在眼前,那时候是何等的困难。也许他真的年纪大了,立刻回忆起自己苦谏袁术不要称帝被冷落,在江亭又被袁耀委以重任的一幕幕,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淮南侯乃是当世英才,我阎象今生能为淮南侯效力也算是不枉此生.......”阎象声音颤抖,情绪很是激动。
袁耀站起身,轻轻拍了拍阎象的肩膀缓缓道:“咱们那时北上与曹操争夺徐州,南下庐江与周瑜拼命,偷袭丹阳时我甚至差点死在行军路上。
但我却从未怕过,只是现在家底厚了,反倒如老大人所说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阎象急忙躬身行礼:“我只是一时着急,并未有指责淮南侯的意思......”
“无妨,老大人看我长大,即便是骂上几句也是无妨。”袁耀笑道。
“袁真!”袁耀对外边高喊。
白翠微神情一紧,难道夫君真的想按照阎象所说去做,那恐怕立刻便会天下大乱!
“夫君.......”白翠微实在忍不住,想要出言阻止。
“不必说了,我意已定。”袁耀对着白翠微摆了摆手,白翠微便低下了头不敢再说。
袁真从外面大步走来躬身向袁耀施礼。
“命稽查处北府长官廖泽阳,立刻监管玄翎卫南司陈阳之子陈三,派人查抄南司联络处,将所有办事人员全部羁押等待审讯!”
“以中枢台的名义发命令给玄翎卫南司和北司,令白炎、符明、陈阳一月内返回合肥述职!”
白翠微脸色煞白,她不明白夫君如此聪明之人,怎么会做出这样自断臂膀的傻事,难道只是为了安抚这些老臣和非学院派的怒火吗?
但她略一思考,就发现此事中的蹊跷。两人可是夫妻,朝夕相处,袁耀的很多习惯和手段白翠微最是清楚。
陈三正在廖泽阳手下任职,让廖泽阳监管而不是逮捕陈三,这和一同继续查案并无不同。南司联络处现在正是风口浪尖,封了对他们反倒是一种保护。
至于召白炎、符明、陈阳三人回合肥,袁耀用的是中枢台名义,玄翎卫的这三人可从不归中枢台管理!没有袁耀的直接命令他们可谁的都不听,所以也是糊弄人的。
而且袁耀还特意限定一月后回合肥,这也是明显告诉三人,至少一月内不必理会。
想到这白翠微的心重新落地,她美眸闪动,看着远处还在表演的夫君,心中却更加的钦服。
而阎象此时还蒙在鼓里,他急忙跪倒在地。
“淮南侯英明,此事定然会起到拨乱反正、以正视听的效果,也会使得淮南各司、各局的官员安心!”
袁耀微笑着将阎象扶起。
“老大人虽身体欠佳,但监察司之事不可轻废,那里是淮南纠察官员风纪的重地,不知老大人有何想法。”袁耀微笑道。
阎象点了点头,袁耀这话在他耳中便是有要他退位让贤的意思。但他生平从不贪恋权位,只做实事,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
“老臣现在身体确实一天不如一天,实在无法承担此等重任。武云舟这些年做的不错,他年轻有为,我觉得由他来继任监察司司长一职最好。”
袁耀却哈哈大笑:“老大人误解了我的意思了!”
他转头看向阎象继续道:“昔姜尚,年逾古稀,犹渭水垂竿待时而行。又有廉颇,虽老,尚能饭矣!一饭斗米肉十斤,披甲横刀,气吞万里如虎!”
“老大人与此二位相比尚十分年轻,为何便要离我而去?”
阎象一脸惊讶,他没想到袁耀是让他继续任职。
“你继续执掌监察司,此等权力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袁耀大有深意的看了看阎象。
阎象心中一惊,难道淮南侯对武云舟有所不满?
“阎晨今年三十有余,这些年在下面历练的也差不多了,把他调回中枢,就去你的监察司任职,先做个局官,等熟悉了再行调整。”袁耀微笑道。
阎象顿时跪倒在地,阎晨是他的儿子,一直在庐江太守杨弘手下做舒县令。袁耀调回来让他直接进监察司,出手便是个局官,还说再行调整,那局官的上面可就只有副司长一职了!
“犬子资质不足.......”阎象想要拒绝,却被袁耀摆手阻止。
“资质并不重要,你带带便好,我看中的是忠诚,其他都是小事!”袁耀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