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
我的怒吼声撕裂了大殿内疯狂的喧嚣,甚至短暂压过了那些蛊人的嘶嚎。体内那股被强行压抑了二十年、属于另一个名字、另一段人生的力量,如同积压已久的火山,伴随着滔天的恨意与屈辱,轰然爆发!
墨刃不再是握在手中的刀,它仿佛成了我肢体的一部分,成了我沸腾杀意的延伸。乌黑的刀身因为灌注了那狂暴的、带着鎏金色泽的内息而发出低沉亢奋的嗡鸣,刀尖划破空气,带出一道凄厉的、燃烧着黑金色怒焰的弧光,直劈向那个站在血泊中狂笑的疯子!
这一击,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力量与毁灭!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远超我作为“沈砚”时的任何一次出手!
赵胤脸上的狂笑微微一僵,显然没料到我在身份被揭穿、心神剧震之下,竟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但他毕竟谋划已久,自身实力深不可测。面对我这含怒而来的绝杀一击,他身形不退反进,双掌猛地一合!
一股阴冷粘稠、带着强烈吞噬意味的灰黑色气劲骤然从他掌心爆发,如同张开了巨口的深渊,竟硬生生在我墨刃斩落的轨迹前,凝成了一面不断旋转、吸收着光线的诡异气盾!
“轰——!!!”
墨刃狠狠斩在气盾之上!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炸响!狂暴的气浪以我们两人为中心,如同实质般向四周疯狂扩散!离得近的几个蛊人直接被掀飞出去,筋断骨折!地面的金砖寸寸龟裂,碎屑飞溅!
我手臂剧震,虎口发麻,墨刃仿佛砍入了万年寒冰与淤泥的混合物中,那灰黑色气盾极具韧性,更带着一种腐蚀和吞噬的特性,疯狂抵消、消磨着我刀锋上的力量!
赵胤脚下的金砖轰然碎裂,他身体微微一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奋。
“哦?有点意思!”他双掌猛地向前一推,气盾骤然膨胀,“看来那只老隰龙,倒是给你留了点好东西!可惜…给你这废物用,真是暴殄天物!”
他话语中的轻蔑和对我父亲(那应该是我的父亲?)的侮辱,如同油泼入火!
“闭嘴!”我再次咆哮,右臂的金纹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炽烈燃烧,滚烫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墨刃!刀身上的黑金色怒焰猛地蹿高!
“给——我——破!”
咔嚓!
那面坚韧的灰黑色气盾,终于承受不住这骤然倍增的狂暴力量,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表面出现无数裂纹,随即轰然炸开!
赵胤闷哼一声,被爆炸的余波震得向后滑退数步,衣袖碎裂,露出略显苍白的手臂,上面似乎也有着淡淡的、与那灰黑气劲同源的诡异纹路。
而我,也被反震之力推得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碎裂的金砖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胸腔内气血翻涌,右臂的灼热感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烧殆尽。那金色的纹路已经彻底覆盖了整条右臂,并且如同拥有生命般,正顺着我的脖颈,向着我的脸颊蔓延!
我能感觉到皮肤下的灼烫,感觉到骨骼轻微的异响,感觉到自己的视野边缘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容貌在改变,气息在改变,甚至连思考的方式,都在被这股苏醒的、狂暴的古老力量所侵蚀、同化!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赵胤稳住身形,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显得更加兴奋,他看着我身上发生的变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这才是隰龙蛊母该有的力量!愤怒吧!怨恨吧!把你所有的力量都爆发出来!让本王看看,嬴氏最后的血脉,究竟有多少斤两!够不够资格成为本王踏上巅峰最好的踏脚石!”
他狂笑着,双掌再次提起,更加浓郁的灰黑色气劲开始汇聚,那气息污秽而冰冷,与我这边的炽热煌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围残存的蛊人在这种截然不同的威压碰撞下,瑟瑟发抖,连嘶吼都变得微弱。
踏脚石?
我只是…踏脚石?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我二十年被篡改的人生,将我此刻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愤怒,定义为了…踏脚石?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暴怒席卷了我。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个被镇压在王府柱下日夜哀鸣的蛊母,为了那个我甚至记不清面容的父亲,为了所有被赵胤这疯狂野心践踏、毁灭的人和事!
“啊——!!!”我仰天长啸,声浪中夹杂着痛苦、不甘和毁灭一切的决绝!右臂的金纹光芒万丈,甚至刺痛了我自己的眼睛!
轰!
我脚下的地面猛地塌陷下去一圈!以我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金黑色气浪轰然扩散,将周围的碎砖尸骸全部清空!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个在六扇门查案、会为冷月伤势而焦心的沈砚,另一半,则是从血海深仇和古老血脉中苏醒的、只余下愤怒与毁灭的嬴玄隰!
“杀了你…”我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重重回音,仿佛不是我一人在说话,“一定要…杀了你…”
墨刃再次举起,这一次,刀身上缠绕的不再是内息,而是近乎实质的、沸腾的鎏金色火焰!那火焰中,隐隐有一条威严而暴戾的龙形虚影在游动、咆哮!
赵胤的眼神终于变得凝重起来,但更多的依旧是那种掌控一切的疯狂:“来!让本王亲手折断你这最后的爪牙!”
就在我们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即将再次碰撞的刹那——
“少主——!!!”
一声嘶哑到极致、却蕴含着无尽激动、悲怆与狂喜的咆哮,如同受伤猛兽的哀嚎,猛地从大殿一侧的混乱战团中炸响!
这声音…?!
我心神猛地一颤,那几乎要被杀戮吞噬的理智竟然被这声呼喊硬生生拉回了一丝!
我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那片依旧混乱的战场中,一个浑身浴血、如同血人般的身影,正不顾一切地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冲来!他左手的铁钩已经断裂,只剩下半截,右手持着一柄卷刃的腰刀,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是那个之前试图截杀运蛊车队、又在落鹰峡给予我们最后指引的赵天雄!
他竟然也在这里!而且显然经历了惨烈至极的搏杀!
他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疯狂攻击的蛊人,甚至硬扛了几记背后的砍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又充满了某种近乎虔诚的狂喜,聚焦在我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我那布满璀璨金纹、燃烧着煌煌烈焰的右臂,以及我这副正在剧烈变化、越来越趋近某个古老容貌的脸上!
他的目光,像是跋涉了千年的旅人,终于看到了信仰中的神迹!
“少主!!!”他又一次发出泣血般的嘶吼,声音里的情感复杂到令人窒息,有找到救赎的狂喜,有二十年的压抑和委屈,有无法保护的愧疚,更有一种愿为之粉身碎骨的决绝!
他猛地甩开两个扑上来的蛊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我的方向,重重地、毫无保留地——
跪了下去!
铁钩和卷刃刀“哐当”一声掉落在血泊中。
他的额头狠狠磕在冰冷碎裂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恭迎少主归位——!!!”
他抬起头,额上一片血肉模糊,老泪纵横,混合着鲜血淌满了他沟壑纵横的脸,声音嘶哑得几乎破裂,却用尽了生命所有的力量呐喊出:
“臣等…苦候二十年矣——!!!”
“陛下…陛下在天之灵可安——!!!”
他的哭喊声,如同惊雷,炸响在这片血腥的殿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围蛊人的嘶吼,赵胤冰冷的注视,甚至我体内沸腾咆哮的力量,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僵在原地,保持着举刀的姿势,看着那个跪在血泊中、磕头泣血的老者,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忠诚、激动与痛苦。
陛下?
臣等?
苦候二十年?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我刚刚苏醒、却依旧混乱不堪的记忆和认知上。
赵胤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玩味的笑意,他似乎很享受看到这一幕。
而我…
嬴玄隰…
不,或许现在,我更应该是嬴玄隰了。
我看着赵天雄,看着他那双倒映着我此刻非人模样、却充满了希冀与臣服的眼睛,一股难以形容的、沉甸甸的、夹杂着茫然、悲恸和责任感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我心中最后的堤坝。
手中的墨刃,微微颤抖起来。
那上面的鎏金火焰,也似乎黯淡了少许。
(第六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