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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出的鲜血带着内脏碎片般的灼痛感,溅落在冰冷的岩石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暗红。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叶从胸腔里撕扯出来,全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尤其是心口那处新伤,随着心跳疯狂叫嚣着存在感。
我瘫倒在草堆上,眼前金星乱冒,耳鸣不止,方才那一下龙脉能量的逆向冲击,几乎将我最后一点精气神都震散了。生命本源被“血髓共生”持续抽取的虚弱,混合着十几处剧毒的侵蚀,再加上这新的内伤,我感觉自己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残灯,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另一边,冷月的情况同样糟糕,甚至更甚。她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时而冰冷如坠冰窟,时而又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寒毒与那龙脉能量的冲击在她体内形成了恐怖的拉锯战。她咬紧牙关,竭力不让自己痛呼出声,但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呻吟却比惨叫更令人揪心。鲜血和冰碴不断从她嘴角溢出,染红了身下的干草。
“沈大哥!姐姐!”阿竹哭成了泪人,手足无措地在我们之间来回奔波,用他破烂的衣袖徒劳地试图擦去我们嘴角的血迹,小小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恐惧,“怎么办……怎么办啊……你们别吓我……”
山洞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能量冲击后的焦灼气息。篝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过了许久,那阵撕心裂肺的痛苦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深沉无力的虚弱和遍布全身的、尖锐的余痛。
我艰难地偏过头,看向冷月。她也正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焦距半天才对准我。我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惨烈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心悸。
“……方向……记住了吗?”她喘息着,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我闭上眼,强行凝聚起残存的精神力,回忆着那瞬间的感知。西北方向,那股纯净却暴烈的能量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虽然遥远,却清晰地烙印在我的感知里。
“……嗯。”我哑声回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不算太远……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后面的话我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我们两个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如何去往那个可能存在的龙脉节点?
“必须去。”冷月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破釜沉舟的狠戾,“‘血髓共生’每时每刻都在消耗你的命!我们耗不起!哪怕爬,也要爬过去!”
她的决绝感染了我。是啊,耗下去也是死,搏一把,或许还有生机。虽然这生机渺茫得可怜。
“好。”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身体。手臂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无数伤口,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破烂的衣衫。
阿竹见状,赶紧跑过来,用他瘦弱的肩膀顶住我的胳膊,小脸憋得通红,试图给我一点支撑。
另一边,冷月也咬着牙,双手撑地,一点点地试图坐起来。她的动作比我更加艰难,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痛苦的闷哼,脸色白得吓人。
过程缓慢而折磨。仅仅是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耗费了我们巨大的气力和漫长的时间。等到我们都勉强靠坐在石壁上时,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喘息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短暂的休息后,更艰难的挑战来了——站起来。
我示意阿竹将墨刃递给我。握住冰冷的刀柄,熟悉的触感传来,仿佛注入了一丝力量。我将墨刃拄在地上,作为支撑,然后对着阿竹道:“……扶我一把。”
阿竹用尽吃奶的力气,扛着我的一条胳膊。我另一只手死死握着墨刃,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一点点地、摇摇晃晃地,将沉重的身体从地上撑了起来!
站直的瞬间,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彻底一黑,我差点直接栽倒,幸好墨刃和阿竹死死支撑住了我。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另一边,冷月也借助着石壁的凸起,艰难无比地站了起来,身体摇晃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狼狈和艰难,却也看到了绝不认输的狠劲。
“走……”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第一步迈出,如同踩在刀尖上,又像是拖动着千斤巨石。每一下落地,都震得全身伤口剧痛,尤其是内腑,像是要错位一般。虚弱感和毒素带来的麻痹感不断干扰着平衡,让我们走得歪歪扭扭,踉踉跄跄。
阿竹艰难地搀扶着我,他年纪小,力气弱,被我大半重量压得东倒西歪,小脸憋得发紫,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坚持着。
冷月的情况更差,她几乎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在移动,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依靠在旁边的石壁上,勉强维持着不倒下。
山洞并不深,但从最里面走到洞口这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却仿佛耗尽了我们一生的力气。当我们终于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走出山洞,暴露在午后惨淡的阳光下和凛冽的山风中时,几乎同时腿一软,差点一起瘫倒在地。
洞外是陡峭的山坡,怪石嶙峋,灌木丛生,根本没有路。瀑布的轰鸣声从下方传来,水汽弥漫。
西北方向……我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心头更加沉重。那边是更加茂密崎岖的山林,望不到尽头。
“……能行吗?”我看着冷月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嘶声问道。我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口气硬撑着。
冷月抬起苍白的脸,迎着冰冷的山风,深吸了一口气,尽管这口气引得她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抹去嘴角的血沫,眼神却异常坚定:“……死不了,就得走。”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实也最残酷的决心。
我们将身上破烂的衣物又紧了紧,尽可能保存一点可怜的体温。我将墨刃当做拐杖,阿竹依旧尽力搀扶着我,冷月则找了一根相对结实的树枝拄着。
逃亡,开始了。
这或许是世界上最缓慢、最艰难、最狼狈的一次逃亡。
我们不是在走,而是在爬,在挪,在挣扎。陡峭的山坡无处下脚,碎石不断滚落。我几乎是一步一滑,全靠墨刃深深插入石缝或泥土中稳住身形,才能勉强前进。冷月的情况更糟,她体力更差,好几次差点直接滚下山坡,都被我眼疾手快地用空着的手死死拉住。
阿竹在我们中间来回奔波,时而奋力推我一把,时而赶紧去扶一下冷月,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韧性,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始终没有抱怨一句。
剧烈的运动加速了血液流动,也加速了毒素的蔓延和生命本源的流失。我感到视线越来越模糊,耳朵里的轰鸣声越来越响,身体的麻木感越来越强。冷月的喘息声也越来越急促,咳嗽得越来越厉害,有时甚至会咳出小小的冰晶。
但我们都没有停下。机械地,麻木地,凭借着本能和那一点不肯熄灭的信念,向着西北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山林中开始升起薄薄的雾气,温度也在迅速下降。
我们终于艰难地翻过了一道山脊,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相对平缓的谷地。而到了这里,我体内那隰龙血脉的感应,忽然变得清晰了一丝!
那股纯净而暴烈的能量波动,似乎就在谷地的深处!
“就在……前面……”我喘着粗气,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冷月的眼睛也亮了一下,但那光亮很快被更深的疲惫掩盖。
希望似乎近在咫尺,但最后这段路,却仿佛成为了无法逾越的天堑。我们的体力真的耗尽了。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终于,在踏入谷地边缘,看到远处一片被奇异荧光苔藓覆盖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石林时,我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连同搀扶着我的阿竹一起,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上!
墨刃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
“沈大哥!”阿竹惊叫着试图拉我。
冷月也终于到了极限,手中的树枝断裂,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趴在地上,冰冷的泥土气息涌入鼻腔,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装,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视线开始变得黑暗,听觉也在逐渐远离。
难道……就要倒在这里了吗?明明……明明已经那么近了……
不甘心……绝不甘心!
我用尽最后一点意识,抬起头,望向那片荧光石林的方向,眼中充满了血丝和近乎疯狂的执念。
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到那片石林的中央,地面仿佛在微微起伏,如同呼吸……一股难以形容的、精纯而庞大的能量,正从那里散发出来……
是那里……一定是那里……
我的手无力地在冰冷的土地上抓挠着,留下几道浅痕,却无法让身体再前进分毫。
意识,正不可抗拒地滑向黑暗的深渊。
就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我仿佛感觉到,身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脉动。
咚……
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