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那关过去没两天,王老五又找上门,这次脸上带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神秘,搓着手道:“谢兄弟,走,堂主有要紧事吩咐,是天大的好事!”
我心里嘀咕,这“好事”恐怕比美人局更烫手。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期待和惶恐,跟着他一路往坞堡深处走,穿过几道守卫森严的门廊,最后停在一处位置偏僻、墙体格外厚重的石屋前。门口站着四名金鳞的贴身亲卫,眼神锐利如鹰。
“进去吧,堂主在里面。”王老五压低声音,自己却留在门外,显然他也没资格入内。
推开沉重的铁木门,一股混合着金属、尘土和某种陈旧木箱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子里点着几盏牛油大蜡,光线昏黄,映照出里面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一个个敞开或半敞的木箱、铁箱杂乱地堆放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金锭、银锭,还有各色珍珠、玛瑙、翡翠,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却冰冷的光泽。角落里还堆着几卷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丝绸和字画。
这哪里是仓库,简直是个小型的藏宝窟。
金鳞就站在一堆金锭前,背对着我,暗金色的劲装在这满室珠光宝气中,反而显得有些黯淡。他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那双阴鸷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更深沉。
“谢岩,”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看看这些。”
我赶紧低下头,抱拳行礼:“堂主。”目光却飞快地扫过那些财宝,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几拍。不是贪念,而是警惕。金鳞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兄弟们拿命换来的‘辛苦钱’。”金鳞踱步走到一个箱子前,拿起一块沉甸甸的金锭,在手里掂量着,“账目有些混乱,一时理不清。你识文断字,心思也细,帮着清点一下,列个单子出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我瞬间明白了。这是第二试——黄金窟。用这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财富来考验我的贪欲和忠诚。
“是,堂主!”我脸上立刻堆起激动和受宠若惊的神色,声音都带着点颤,“小的……小的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有负堂主信任!”
我走到那些箱子前,故作笨拙地拿起账本和笔墨,开始“认真”清点。手指拂过冰凉的金银,鼻尖萦绕着财富特有的金属和脂粉(某些珠宝匣子散发出的)气味。我强迫自己冷静,脑子里飞快运转。
清点过程中,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有几箱银锭的数目明显对不上账本记录,像是故意少记了一两成。还有一盒珍珠,成色混杂,价值悬殊,却被胡乱堆在一起,若真想贪墨,只需将几颗极品偷偷换走,账面上根本看不出。
陷阱。赤裸裸的陷阱。
我额角渗出细微的冷汗,不是因为贪念,而是因为金鳞这老狐狸的狠辣。他不仅考验贪欲,更考验在巨大诱惑面前,是否还能保持“忠诚”和“规矩”。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做出犹豫和挣扎的表情,像是内心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我放下手中的一颗成色极佳的珍珠,转身,对着一直沉默观察我的金鳞,躬身,用带着惶恐和坚定的语气道:“堂主……小的……小的清点时发现,有几处数目似乎……似乎与账目不符,还有这珍珠,成色不一,若不好生分拣登记,只怕……只怕日后容易生出误会,对不住堂主信任,也对不住兄弟们流的血汗……”
我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金鳞的反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像深潭一样,看不出喜怒。
我顿了顿,像是鼓起勇气,又补充道:“堂主,依小的愚见,这些财物……乃是帮中公产,关乎弟兄们的心。不如……不如将清点清楚的,按功劳大小,适当赏赐一些给下面的弟兄?既能安大家的心,也能……也能彰显堂主恩威。”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牛油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金鳞依旧没有说话,他慢慢走到我面前,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像是要剥开我的皮肉,看看里面的心肝是不是红的。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哦?你不想要?”
我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诚挚”:“堂主厚恩,小的感激不尽!但……但小的刚入帮,寸功未立,岂敢觊觎此等重赏?能为堂主分忧,已是天大的福分!只求……只求日后能多为堂主和帮里出力,挣得该得的那份!”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金鳞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懂得分寸,知道进退……不错。”他挥了挥手,“下去吧。赏赐之事,容后再议。”
“是!谢堂主!”我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这间令人压抑的黄金窟。
直到走出那扇门,被外面的风吹到,我才感觉后背一片冰凉,已被冷汗浸透。
王老五凑上来,急切地问:“怎么样?堂主说什么了?”
我挤出一个疲惫又带着点后怕的笑:“堂主……夸我懂得分寸。五爷,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差点没把我吓死。”
王老五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小子!有你的!连这关都能过去,以后前途无量啊!”
我附和着干笑了两声,心里却沉甸甸的。
金鳞这第二试,我看似过了,展现了一个“有贪念但更懂规矩、知进退、甚至能为上位者考虑”的“可用之才”形象。但这老狐狸的疑心绝不会就此打消。
他最后那句“容后再议”,更像是一把悬着的刀。
黄金的考验过去了,下一次,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