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牛车在泥泞的土路上吱呀前行。周守业躺在铺着干草的车板上,丽媚小心地用衣袖替他擦拭额头的冷汗。王飞坐在车辕上,目光警惕地扫过路旁的每一处草丛,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周守业那句这是陷阱。
停车。王飞忽然抬手。
赶车的老李连忙勒住缰绳。栓子从后面快步跟上:队长,李家沟还有五里地。
不去李家沟了。王飞跳下车,蹲下身仔细察看路面,这次行动太过顺利,周老爷说得对,恐怕有诈。
大牛也从树后闪身出来:队长的意思是...
伊藤故意放我们走。王飞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开,他肯定留了后手。
众人顿时警觉。老李忽然指着车辙:你们看!
只见牛车经过的泥地上,隐约可见一些细小的谷粒。王飞扒开车板下的稻草,发现底下藏着一小袋破了口的谷米,正随着车辆颠簸,一点点漏在路上。
是记号!老李脸色发白,这是要给追兵指路啊!
王飞解开布袋,里面除了谷米,还混着一些亮晶晶的碎玻璃碴,在晨光下反着光。
好个伊藤,倒是会想办法。王飞冷笑,既能用谷粒给追兵指路,又能用玻璃碴在月光下反光。
现在咋办?栓子急得直搓手,把这袋子扔了?
王飞目光一闪,既然伊藤想跟,就让他跟个够。
他让众人把牛车赶到路边林子里,自己则提着那袋谷米往另一条岔路走去,每隔几步就撒上几粒。大牛会意,也抓了把玻璃碴,往第三个方向撒去。
丽媚,你带周老爷走山路,老李跟着照应。王飞返回后吩咐,记住,走采药人的小路,千万别走大路。
丽媚担忧地望着他:那你们...
我们去会会伊藤的追兵。王飞把最后一把谷米撒向第四个方向,拍了拍手。
一刻钟后,牛车继续沿着大路前行,车上却只剩两个草人。王飞带着队员们钻进密林,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向反方向转移。
队长,你咋想到是撒米指路?栓子边走边问。
小时候听老人讲过,土匪绑票时常用这招。王飞压低声音,伊藤这老狐狸,把咱们的老法子都学去了。
大牛接话: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找到咱们的根据地。
王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幸亏周老爷提醒得及时。
此时,县城宪兵队里,伊藤正听着伪军队长的报告。
太君,按您的吩咐,已经在他们车上做了记号。弟兄们带着猎犬,沿着谷里追去了。
伊藤满意地捋着仁丹胡:要西!等找到抵抗分子的老巢,统统消灭!
他转身望向墙上的作战地图,得意地笑了:周守业不过是个鱼饵,真正要钓的,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八路。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布下的局,早就被人看穿了。
王飞等人穿过一片桦树林,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这是他们早年挖的备用藏身点,里面藏着些粮食和弹药。
歇两个时辰,然后转移。王飞吩咐,大牛,你去高处望风。
队员们各自找地方坐下歇脚。王飞却毫无睡意,蹲在洞口望着外面的山路。
队长,你也歇会儿吧。栓子递过来一个水囊。
王飞接过水囊,却没喝:栓子,你说伊藤下一步会怎么走?
栓子想了想:发现追丢了,肯定要派人搜山。
不错。王飞点头,所以咱们得赶快走。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啥?
内鬼。王飞声音压得极低,这次行动这么机密,伊藤却早有准备,怕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栓子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咱们中间有...
王飞制止他,这事先别声张,你我知道就行。
两个时辰后,大牛侦察回来,说附近没见异常。小队再次出发,往深山里走。
路上,王飞故意走在最后,仔细观察每个队员。大牛还是一如既往地可靠,栓子机灵勤快,其他队员也都各司其职,看不出什么破绽。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王飞暗自琢磨。
日头偏西时,他们来到一处游击队秘密联络点——山腰上一座破旧的山神庙。庙里的老庙主是他们的老关系,帮过不少忙。
王队长!老庙祝见到他们,又惊又喜,听说你们中了日本人圈套,老汉正着急呢!
王飞警觉地按住腰间的匣子枪:老伯咋知道的?
老庙主从供桌下摸出一张纸条:早上在庙门口捡的。
王飞接过纸条,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王飞中计,速离险地。
字迹工整,像是读书人写的。
谁送来的?王飞急问。
老庙主摇头:没见着人。怎么,这信不对?
王飞没回答,把纸条传给队员们看。大伙面面相觑,都觉得后背发凉。
他们的行踪,居然被陌生人摸得一清二楚。
队长,看这儿。老李忽然指着纸条角落的一个小记号。
王飞凑近细看,那是个淡淡的梅花印。
这是...日本人用的印记?老李不太确定。
庙里顿时鸦雀无声。夕阳从破窗照进来,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不管送信的是谁,这儿不能久留。王飞最后决定,歇一晚,明早就走。
夜里,王飞安排队员轮流守夜,自己守在周守业旁边。周守业在丽媚照料下,总算有了些精神。
王队长...周守业虚弱地开口。
王飞连忙俯身:周老爷,感觉好些了?
周守业艰难地摇头:别...别信我...
王飞一愣:什么意思?
我...可能...说了不该说的...周守业眼中满是痛苦,受刑时...神志不清...记不真切了...
王飞心里一沉:你跟伊藤说了什么?
周守业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根据地...的位置...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让王飞浑身发冷。如果周守业真泄露了根据地位置,不仅他们这支小队危在旦夕,整个游击队的根基都要动摇。
但...我也可能...说了假话...周守业又补充道,实在...记不清了...
王飞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周老爷,你好生歇着,别多想。
他走出庙门,望着夜空中那弯残月,心里乱成一团。周守业的话是真是假?送纸条的又是何人?队员中真有内奸吗?
一个个疑问在他脑子里打转。他感觉自己站在一张无形的大网里,四周危机四伏。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在寂静的山夜里格外刺耳。
王握紧手中的匣子枪,目光坚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带着队员们活下去,揭开这重重迷雾。
天快亮了,更危险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