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中,缓慢而坚定地流向那个既定的时刻。三日之期,转眼便至。
白日里,前锋军营一切如常。校场上喊杀震天,窦通声若洪钟,督促着士卒操练,熊霸那铁塔般的身影在阵中格外醒目,他已能熟练执行窦通发出的各种复杂指令,只是偶尔看向窦通的眼神里,依旧带着学徒般的敬畏。石墩则在新兵营那边吼得嗓子冒烟,将一群菜鸟操练得哭爹喊娘,冯一刀、木头、李顺等老兵作为助教,时不时上去“亲身示范”,引来新兵们一片哀嚎与羡慕的目光。
韩迁坐镇中军,处理着日常军务,与廖文清核对文书,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又一个普通的清晨。谢远加大了外围巡哨的密度,老猫不在,他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但他调度得当,斥候队如同无形的蛛网,将营地周边笼罩得严严实实。
伤兵营里,苏婉正仔细检查着大牛的伤口恢复情况。大牛还拄着拐,但气色红润,嗓门洪亮,正跟来看望他的胡茬吹嘘自己当年如何勇猛,胡茬则撇着嘴,嘲笑他如今成了“三条腿的牛”。
赵破虏已经能披挂轻甲,在一旁演练着骑射动作,引得几个伤势较轻的骑兵伤员阵阵喝彩。栓子抽空跑来送新登记的伤员名册,看到赵破虏的英姿,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随即又埋头扎回文书堆里。
豆子和小六在文书房内忙得团团转,新补充的兵员名册、物资清单、功勋记录堆积如山,两人加上栓子,也仅能勉强应付。
陈骤如同往日一样巡查各营,与将领们简短交谈,甚至过问了几名新兵操练的细节。他的表情沉稳,步伐坚定,唯有最亲近的土根和铁战,才能从他偶尔凝滞一瞬的目光中,感受到那深藏的压力。
夜幕,终于降临。
营地点起灯火,伙头军埋锅造饭的炊烟袅袅升起,混杂着士兵们的喧嚣和饭菜的香气,构成一幅寻常的军营夜景。然而,在这寻常之下,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悄然汇聚。
子时将近。
行营大牢位于行营本部的西北角,背靠山壁,戒备森严。今夜当值的牢头,是老猫通过隐秘渠道打点好的“自己人”。东南角的围墙,因靠近马厩,守卒巡逻的间隔稍长,换防时会有短暂的空隙,这便是老猫计划中的突破口。
前锋军营内,一片寂静,大部分士卒已然入睡。中军帐内,烛火未熄。陈骤端坐案前,面前摊开着一卷兵书,却一字也未读进去。土根和铁战按刀立于帐门两侧,如同两尊沉默的石像。
窦通的营帐内,他正仔细擦拭着那面跟随他多年的巨盾,动作缓慢而专注。熊霸则被他勒令早早睡下,此刻正发出均匀的鼾声,对即将到来的任务一无所知。
老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行营大牢外围预定的汇合点。他身后跟着两名最为精干且绝对可靠的斥候,瘦猴不在其中,他被安排负责营区另一侧的警戒,以防万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子时正刻!
行营大牢东南角,两名守卒打着哈欠,完成交接,慢悠悠地沿着既定路线开始巡逻。就在他们转身离开,身影没入墙角黑暗的瞬间,几道黑影如同狸猫般从马厩的阴影中窜出,悄无声息地贴近围墙。老猫打了个手势,一名斥候蹲下,另一名踩其肩膀,灵巧地翻上墙头,观察片刻后,放下一条绳索。
几乎在同一时刻,前锋军营内,窦通猛地睁开眼睛,起身走到熊霸铺位前,轻轻将他推醒。
熊霸迷迷糊糊地坐起,瓮声瓮气地问:“校尉……咋了?”
窦通面色凝重,压低声音,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熊霸,听着,现在有一件紧要任务交给你。跟着猫都尉的人走,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用你最大的力气,但要快,要准,做完立刻回来,不许问,不许停留,明白吗?”
熊霸虽然脑子慢,但对窦通的命令有着本能的服从。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听校尉的!”
窦通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将他引到帐外。那里,早已有一名老猫麾下的斥候等候,见熊霸出来,也不多言,打了个手势,便领着这尊人形凶器,迅速消失在营区的阴影中,直奔行营方向而去。
陈骤在中军帐内,仿佛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声极轻微的夜枭啼叫——那是老猫发出的信号,行动已经开始。他握着书卷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然而,就在熊霸跟随那名斥候离开前锋军营不久,另一道黑影,也从郑长史府邸的后门悄然溜出,如同鬼魅般,向着行营大牢的方向潜去。
郑长史坐在书房内,听着心腹的汇报,脸上露出一丝智珠在握的冷笑。他并不知道陈骤的具体计划,但他确信,今夜,大牢那边绝不会平静。他派出的,是花重金蓄养的死士,任务只有一个——盯紧阿史那度,若有异动,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并留下指证陈骤的证据!
两股无形的暗流,在子时行营的夜色下,即将轰然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