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的日子仿佛被拉长,却又在不知不觉中飞快流逝。营地在有序的忙碌中,悄然发生着变化。新血的注入带来了活力,而老角色们也在各自的轨迹上适应、恢复、成长。
大牛的脚伤在苏婉和军医的精心调理下,终于拆掉了夹板。虽然走起路来还有些微跛,不能像以前那样疾奔如飞,但这丝毫没影响他旺盛的精力。他迫不及待地扔掉了拐杖,一瘸一拐地扎进新兵堆里,吼声比受伤前还要洪亮几分。
“都他娘的没吃饭吗?步子迈开!腰杆挺直!看看你们这熊样,上了战场就是给胡狗送军功的货!”他骂骂咧咧地穿行在队列中,时不时用那只好脚“轻轻”踹在某个动作不到位的士卒屁股上,引得一阵龇牙咧嘴,却没人敢吭声。大牛的凶名和那份粗粝的关怀,早已深入人心。
石墩的角色转换更为平稳。他依旧不能剧烈运动,胸口和左臂的伤限制着他,但他找到了新的价值。陈骤正式任命他为前锋军“总教头”,负责督导各营新兵的基础操练和阵型配合。他话不多,往往只是沉默地坐在校场边的高台上,那双经历过血火洗礼的眼睛如同鹰隼,任何细微的差错都逃不过他的注视。偶尔开口,沙哑的指点总能切中要害。新兵们对他又敬又畏,训练时格外卖力。那个憨厚的辅兵如今成了他的正式亲兵,名叫王桩,依旧形影不离。
栓子的恢复是缓慢的奇迹。他已经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完整的句子,虽然声音嘶哑微弱,内伤也让他无法久坐,但意识完全清醒,眼神里重新有了光彩。苏婉说他需要长期静养,但能恢复到这一步,已是万幸。陈骤每次去看他,栓子都激动地想行礼,被陈骤按住后,便用崇敬而激动的目光看着他,含糊地说着:“都……督……俺……还能……打……”
韩迁作为陈骤的副手,展现出了老成持重的一面。他有效地统合着疾风、劲草两营,协调粮秣辎重,处理日常军务,让陈骤能专注于全局和战略。对于岳斌和陷阵营,他秉持着陈骤“既用且磨”的方针,既给予足够的尊重和自主权,又在协同训练中不断强调配合的重要性,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胡茬的骑兵队日渐成型。赵破虏在胡茬的“锤炼”下,骑术和控马能力突飞猛进,一手骑射本领更是成了骑兵队的招牌。胡茬虽然依旧骂得凶,但看赵破虏的眼神已带了几分看自家崽子的意味。新的骑兵们在尘土与汗水中磨合着阵型,马刀的劈砍声带着一股初生的锐气。
老猫和瘦猴的斥候队依旧是全军最忙碌的单位之一。通译周槐在老猫的调教下进步神速,不仅语言能力得到发挥,胆色也练了出来,几次跟随小队前出侦察,都能带回有价值的信息。老猫如同隐藏在阴影里的猎豹,时刻紧盯着北方草原的风吹草动。
豆子和小六则彻底融入了文辅角色,文书处理、名册登记、物资统计井井有条,成了陈骤处理军务不可或缺的帮手。
而那三位新锐,也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雷豹被陈骤直接调入了老猫的斥候队,担任副手。他的敏捷和短打功夫在侦察和渗透中如鱼得水,几次模拟对抗中,连瘦猴都在他手上吃了点小亏,引得老猫都难得地夸了一句“是块好料”。
熊霸则被编入了大牛直接统领的锐士营老卒序列。他那身恐怖的蛮力在搬运重物、加固工事时堪称人形猛兽,寻常需要四五人抬的巨木,他一人就能扛起。大牛看着欢喜,拍着他结实的后背吼道:“好小子!以后攻坚破阵,你就给老子当人形冲车!”熊霸只是憨厚地咧着嘴笑。
赵鹰作为陷阵营的箭术教头,起初确实让一些心高气傲的陷阵营士卒不服。但赵鹰用实力说话,无论是静止靶、移动靶,还是恶劣天气下的抛射,箭无虚发,更是将一手“连珠箭”的绝技展露无疑,瞬间折服了所有人。连岳斌看着麾下士卒箭术肉眼可见的进步,对赵鹰的态度也从不以为然变成了真正的尊重,偶尔还会向他请教一些远程压制的心得。
这一日,陈骤召集了所有伙长以上军官,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沙盘推演。沙盘模拟的是黑风隘以北一片复杂丘陵地带的地形。陈骤将军官们分为攻守两方,自己则作为裁判和引导者。
推演过程中,新老军官的特点展露无遗。韩迁用兵稳健,步步为营;岳斌攻势凌厉,善于寻找突破口;胡茬骑兵运用灵活,来去如风;老猫对地形和情报的利用出神入化;雷豹则提出了数条大胆的迂回渗透路线;连熊霸都在推演中意识到了单纯猛冲的弊端,开始思考如何与友军配合。
推演结束后,陈骤进行了详细点评,肯定了各人的长处,也指出了配合中的疏漏。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导众人思考、争论,在思想的碰撞中加深对战术的理解和对彼此风格的熟悉。
“诸位,”陈骤最后总结道,“沙盘之上,推演可重来。真实战场,一步错,满盘输。我希望诸位记住今日之争、今日之得。我军未来之敌,绝非庸碌之辈。唯有各部如臂使指,新旧同心,方能克敌制胜!”
众人肃然,齐声应诺。这一次,连岳斌的眼神中也少了几分孤傲,多了些沉思。
傍晚,陈骤与苏婉再次漫步于营地边缘。他的左臂活动已几乎无碍,只是苏婉仍叮嘱他不可过度用力。
“听说今日沙盘推演很是精彩。”苏婉轻声道。
“嗯,都是好苗子,需要打磨,也需要信任。”陈骤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有时候,放手让他们去争、去试,比一味约束效果更好。”
苏婉侧头看着他被霞光勾勒的坚毅侧脸,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日渐沉稳的气度。她轻轻“嗯”了一声,道:“你答应教我骑马的,还算数吗?”
陈骤脚步一顿,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算数。明天如何?我让土根挑两匹温顺的马。”
“好。”苏婉低下头,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
冰层在融化,新的纽带在建立,力量在凝聚。陈骤感受着左臂传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酸胀,目光投向北方那渐渐被暮色吞噬的地平线。
他知道,休整不会永远持续。但他和这支正在涅盘重生的前锋军,已经做好了迎接下一次挑战的初步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