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噼啪!”
火焰吞噬草料的爆裂声、战马濒死的凄厉嘶鸣、敌兵惊恐的呐喊、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所有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在鹰嘴滩营寨的西南角炸开,如同一锅滚油被泼进了冰水。
混乱,是预料之中的。但混乱的剧烈程度,甚至超出了陈骤的预想。
他们九人,如同九支离弦的箭矢,沿着来路亡命狂奔。身后是迅速蔓延的火光和越来越响的喧嚣。土根紧紧跟在陈骤身侧,圆盾护住后方,他那憨厚的脸上此刻也绷紧了肌肉,眼中闪烁着紧张与兴奋交织的光芒。
“快!回水渠!”陈骤低吼,声音在急促的奔跑中有些变形。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热浪在背后炙烤,能听到追兵的呼喝声正迅速逼近。马厩起火,战马惊逃,这动静足以惊动整个前沿营区!
然而,归路并非坦途。他们的行动虽然隐秘,但大火一起,附近的敌军又不是瞎子聋子。刚绕过一片燃烧的杂物堆,迎面就撞上了五六个衣衫不整、显然是从附近营帐中被惊起的敌兵!
这些敌兵仓促间甚至没来得及披甲,手里拿着长短不一的兵器,脸上写满了惊惶和茫然。他们看到从火场方向冲来的陈骤等人,先是一愣,随即有人反应过来,嘶喊着挥刀砍来!
“杀过去!别停!”陈骤眼中凶光毕露,奔跑中腰身一沉,环首刀已然出鞘!没有长矛在手,贴身近战,刀更显狠辣!
他没有选择格挡,而是迎着最先冲来的敌兵,一个侧身滑步,避开劈砍的同时,环首刀由下至上,精准地抹过对方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雨水中,那敌兵捂着脖子嗬嗬倒地。
几乎同时,土根怒吼一声,如同蛮牛般合身撞上另一名持枪敌兵!圆盾狠狠砸开刺来的枪尖,另一只空着的大手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衣襟,猛地向后一掼!那敌兵惨叫着倒飞出去,撞翻了后面一人。
老猫、瘦猴等人更是如同鬼魅,短刃、匕首在近距离内疯狂收割。这些老兵油子,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狭路相逢的乱战!出手刁钻狠毒,专攻要害,力求一击毙命!
一个照面,五六个仓促迎战的敌兵便被砍瓜切菜般放倒。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九人的脚步甚至没有完全停顿!
“走!”陈骤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继续前冲。土根喘着粗气跟上,盾牌边缘沾着血迹。
但这一耽搁,后面的追兵更近了!甚至能听到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拦住他们!别放跑了纵火贼!”
箭矢开始破空而来!“嗖嗖”地钉在他们身边的泥土里、木桩上!幸好有雨雾和混乱的干扰,准头大失。
“土根!护住后队!”陈骤急喝。
土根闻声,立刻放缓脚步,转身,将圆盾护在身前,整个人如同磐石般挡在队伍最后方。“叮当”几声脆响,几支力道不足的箭矢被他用盾牌磕飞。
老猫一边跑一边骂娘:“娘的,捅了马蜂窝了!快!快到水渠了!”
排污渠那熟悉的恶臭已经隐约可闻。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距离渠口不足三十步的一片空地上,一队约十人的敌兵似乎得到了命令,正匆忙集结,试图堵住他们的去路!这队敌兵装备相对整齐,显然是从稍远些的营区调过来的!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形势瞬间危急!
陈骤瞳孔骤缩。不能停!停下来就是被包围,死路一条!必须一口气冲过去!
“跟着我!冲阵!”陈骤暴喝一声,速度丝毫不减,反而再次加速!他双手握紧环首刀,将全身的力量和速度都灌注在这一冲之上!没有长矛破阵,就用身体和战刀杀出一条血路!
土根明白陈骤的意图,怒吼着紧跟在他身侧稍后,圆盾前顶,为他抵挡可能从侧面袭来的攻击。
老猫等人也红了眼,知道这是生死关头,纷纷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紧随着陈骤,组成一个锋锐的三角突击阵型,狠狠撞向那支匆忙组成的敌军队列!
“杀!”
陈骤如同狂暴的犀牛,第一个撞入敌群!环首刀化作一道匹练,横扫而出!一名试图举盾格挡的敌兵连人带盾被劈得踉跄后退!
土根用盾牌狠狠撞开另一名敌兵,为陈骤腾出空间!
老猫如同泥鳅,从陈骤劈开的缺口钻入,短刃毒蛇般刺入一名敌兵的小腹!
瘦猴、猴三等人各施手段,或劈砍,或突刺,或甚至用头撞、用牙咬!这一刻,什么章法套路都抛到了脑后,只剩下最原始、最直接的杀戮本能!
这队敌兵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亡命,阵型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怒骂声响成一片!
陈骤浑身是血,有敌人的,也可能有自己的。他不管不顾,只知道向前!再向前!环首刀每一次挥出都必然见血!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落马涧那个血色的午后,只是这一次,他手里没有那杆如臂指使的长矛,只有这把更显凶戾的战刀!
终于!
他感觉前方压力一空,已然穿透了这薄薄的拦截线!
“跳渠!”他头也不回地大吼一声,率先一个鱼跃,扑向前方那污浊的水渠!
“噗通!”“噗通!”
接连的落水声响起。土根、老猫、瘦猴……九人如同下饺子般,争先恐后地跳进了齐胸深的冰冷污水之中!
追兵的箭矢和呼喊被甩在了身后。污水再次包裹全身,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甜腥。
“快!顺着水走!离开这儿!”陈骤在污水中稳住身形,顾不上喘息,立刻下令。
九人顺着水流,拼命向营寨外泅去。身后,鹰嘴滩营寨西南角的火光越来越亮,映红了半边雨夜的天穹,混乱的声浪即便在水中也清晰可闻。
他们这把火,不仅点燃了草料和马厩,更彻底点燃了这座庞大“龟壳”内部的恐慌和混乱!
陈骤一边奋力划水,一边回头望了一眼那冲天的火光,嘴角扯起一个冰冷而疲惫的弧度。
楔子已入,裂缝已现。接下来,就该是内外夹击,彻底敲碎这龟壳的时候了!
他摸了摸腰间,环首刀仍在。虽然惯用的长矛不在身边,但这把刀,今夜饮饱了血,一样锋利无匹!
土根在他身边,依旧沉默地泅水,圆盾背在身后,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只要队正还在,他就能一直战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