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的轰鸣比山巅更震耳欲聋。
凤知微的左眼星芒几乎要刺穿眉骨,她望着天际那道扭曲的裂隙——曾经的星门是流转的银环,此刻却像被扯碎的蛛网,缝隙里渗出墨色的归墟潮汐,每一滴都腐蚀得云层滋滋作响。
冥晷把寂灭罗盘嵌进了星核。沧夜的声音裹着魔火,却比归墟更冷,他要让血星坠落的节奏与星门共振,等潮汐漫过临界点......
整个玄天大陆会被撕成碎片。凤知微接完这句话,喉间泛起腥甜。
她的识海正像被石磨碾过,前世医典的残页、与沧夜初遇时他眉骨的冷硬、小星子灯芯上的发——这些记忆正随着星骸解码的推进,成缕成缕地飘向裂隙。
但她不能停。
指尖的星骸纹路已经爬满小臂,那是她与星门共鸣的代价。
看那里!沧夜突然攥紧她的手腕。
凤知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星门下方的断岩上,立着道佝偻的身影。
那人穿着缀满补丁的玄铁甲,肩头扛着杆断裂的长枪——枪头只剩半寸残锋,却仍泛着刺目的银光,像要刺破苍穹。
天幕守·老魁。凤知微认出了这张脸。
三天前她在古籍里见过画像:千年前天幕守共有十二人,手持界碑枪镇守星门十二方位,如今只剩这个独目老兵,守着最后一方界碑。
老魁的独眼里燃着赤焰,他举起断枪,枪杆上的刻痕突然亮起金光——那是历代天幕守用鲜血刻下的誓约。
可下一刻,归墟潮汐裹着黑浪扑来,金光瞬间湮灭,断枪地又裂开道纹路。
老东西,守了千年还没够?冥晷的声音从裂隙里渗出来,你以为这杆破枪能挡得住归墟?
等血星砸下来,连你骨头渣都要被潮汐卷走!
老魁突然笑了。
他撕下半幅战袍,蘸着胸口的血在断枪上画符:老子守的不是星门。他的声音像破风箱,却震得断岩簌簌落石,守的是当年那小子说的话——等打完这仗,我要回家给媳妇编竹筐他独眼里的光越来越亮,那小子死在我怀里,竹筐还在我包袱里揣着。
凤知微的呼吸一滞。
她看见老魁脚边确实躺着个褪色的布包,露出半截竹编的边缘。
所以老子偏要守到血星砸下来的前一刻。老魁举起断枪,指向裂隙,就算枪断了,老子就用骨头当枪头;骨头碎了,老子就用这把老命......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断枪上,给那小子的竹筐,留片干净天。
轰——
一声闷响从星门深处炸开。
凤知微的左眼突然涌出金血,她看见裂隙里浮起个半透明的身影——是个少女,长发里流淌着微型银河,每根发丝都缠着锁链,链尾系着闪烁的星骸碎片。
星蚀奴·零。沧夜的血瞳收缩成线,冥晷用星核养的人形炸弹。
她体内的星核一旦崩溃,归墟潮汐会直接灌进大陆命脉。
零的目光空洞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老魁身上。
她的唇瓣动了动,声音像玻璃碎裂:炸......炸......
别怕。凤知微突然开口。
她挣脱沧夜的手,一步步走向断岩。
识海的疼痛几乎要撕裂她的头颅,可她望着零发间的银河,突然想起小星子灯芯上的头发——都是被珍视的、不肯熄灭的光。
你不是炸弹。她站在老魁三步外,与零平视,你是星核成的灵,对吗?
你能感觉到那些星星在你身体里流动,像......像春天的溪涧。
零的瞳孔微微收缩。
你怕爆炸,对吗?凤知微继续说,你怕自己会变成碎片,怕那些星星会消失,怕......她顿了顿,怕再也没有人记得你曾是活着的。
零的指尖开始颤抖。
她发间的银河突然泛起涟漪,锁链上的星骸碎片地坠地。
老魁的独眼也转向零。
他突然放下断枪,从布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糖块——不知揣了多少年,糖纸都磨破了:丫头,要吃糖吗?他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我那小子活着时,最馋这个。
零的眼泪落下来。那是银河的碎片,坠地时溅起细碎的星光。
我......怕。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说......我必须炸。
偏不。老魁把糖块放在断枪上,推到零脚边,老子活了千年,就学会这两个字——偏不。
凤知微的左眼突然剧痛。
她看见识海里的记忆碎片疯狂翻涌:前世被背叛时,她攥着药瓶想偏不死;重生后被退婚时,她摸着废灵根想偏要活;此刻望着零和老魁,她终于明白,所谓从来不是一人之勇,是千万把火凑成的燎原。
阿夜。她回头看向沧夜。
魔尊的眉心裂痕已蔓延到鼻梁,魔纹爬满半张脸,却仍用魔火替她挡住归墟的腐蚀。
她冲他笑了笑,借我断缘剑。
沧夜的手顿了顿。
他当然知道她要做什么——用断缘剑的魔纹引动星骸解码,用自身为媒介,将老魁的界碑枪残锋与零的星核共鸣,把归墟潮汐锁在星门之外。
凤知微。他的声音哑得像碎玉,你识海已经......
所以更要快。她抢过断缘剑,剑刃割破掌心,血珠滴在剑身上,我是锁芯,也是钥匙。
这道门,我守定了。
沧夜突然扣住她的后颈,吻落在她左眼的星芒上。
那是带着魔火温度的吻,混着他本源燃烧的焦香:我陪你锁。
凤知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反手勾住他的脖颈,将断缘剑刺向地面。
魔纹顺着剑刃蔓延,在三人周围画出银色的阵图——那是她前世在神医谷见过的禁术,以命为引的锁天阵。
老魁,把界碑枪残锋给我。她的声音开始发颤,零,把手放在我心口。
老魁没有犹豫。
他举起断枪,残锋上的血誓突然化作金链,缠上凤知微的手腕。
零颤抖着伸出手,发间的银河涌入她的掌心,像冰凉的星雨。
阿微!沧夜的魔火突然暴涨,替她挡住即将反噬的星骸之力。
他的魔纹已经爬满全身,眉心的裂痕里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幽蓝的本源之火。
凤知微的左眼星芒大盛。
她看见识海里的记忆碎片正在消散,可取而代之的是更炽热的光——小星子的灯、老魁的竹筐、零的银河,还有沧夜九世的执念,都化作愿火,顺着锁天阵的纹路涌来。
冥晷,你听着。她的声音响彻星门,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是锁芯。
断缘剑突然发出龙吟。
界碑枪残锋与零的星核同时爆亮,金与银的光链缠上星门裂隙,将归墟潮汐一点点推回去。
凤知微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要与光链融为一体,可她的嘴角仍扬着笑——那是她重生以来,最肆意的笑。
阿微!沧夜的本源之火燃得更烈,他将她护在怀里,用魔纹替她稳住即将崩溃的识海,我在,我一直都在。
零的银河突然不再流动。
她望着凤知微透明的指尖,突然握住老魁的手:我...我偏不诈。
老魁的断枪残锋迸出刺目金光。
他望着凤知微,突然吼出当年天幕守的战歌:守界!
守心!
守人间烟火!
星门裂隙传来轰鸣。
归墟潮汐被愿火逼退三寸,锁天阵的光链却更亮了——那是千万人的在共鸣,是老魁的竹筐、零的银河、小星子的灯,是所有不肯低头的凡人,用最微小的光,织成了最坚固的锁。
凤知微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最后看见的,是沧夜染血的眉眼,是零眼里的银河重新流动,是老魁的断枪残锋映着晨光——原来所谓守界,从来不是一人之死,而是千万人活着的信念,替彼此锁上命运的门。
这道门......她的声音消散在光里,我当锁芯,也当钥匙。
星门裂隙终于闭合。最后一缕归墟潮汐被愿火烧成灰烬。
老魁的短枪落地,他摸出竹筐,轻轻擦去上面的灰。
零蹲下身,捡起老魁的糖块,放进嘴里——是苦的,却甜得她掉眼泪。
沧夜抱着逐渐凝实的凤知微,魔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他低头吻她的眉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星门的形状。
醒了?他的声音还带着颤。
凤知微睁开眼。
左眼的星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瞳孔,却比从前更亮,像淬了星火。
她摸了摸眉心的纹路,笑:赚了,多了道守界的印记。
沧夜将她抱得更紧,你知不知道,你刚才......
知道。她打断他,指尖抚过他眉心的裂痕,但我更知道,有些门,必须有人当锁芯。她抬头望向天际,那里星门重开,银环流转,而我们的,就是最好的钥匙。
远处传来马蹄声。
小星子举着灯盏跑过来,灯芯上的头发烧得更亮了,照亮他脸上的笑:阿娘!
阿夜!
灯没灭!
凤知微接过灯盏,灯焰映着她眉心的星纹。
她望着老魁和零——前者正用短枪挑着竹筐,后者捧着糖块笑得像个孩子,突然明白:
这世间最坚固的锁,从来不是神佛的规则,而是每个偏要活着的人,用自己的光,替彼此锁住命运的门。
而她,很幸运,成了其中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