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的晨钟比往日早了三个时辰。
凤知微站在被魔火灼穿的神殿残垣前,望着天空中悬浮的青铜净魂台——那是慈音用信徒骨血浇筑的祭台,此刻正渗出诡异的青灰色光雾,像极了前世她在毒经里见过的万怨聚魂阵。
阿微姐姐,露娘的心跳得好快。露娘攥着她的衣袖,盲眼蒙着的白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泛着金斑的眼尾,这地方的气......好臭,像烂在泥里的菩萨像。
小满抱着噬灵鼠王缩在她身后,指甲盖大小的鼠王正用门牙啃他腕间的绳结——那是神殿杂役特有的锁魂绳,此刻已被啃出半截缺口。
阿蛮蹲在地上,用树枝在焦土上画歪歪扭扭的小人,嘴里念叨着:打坏坏婆婆,给小满糖糖。
他们在等我。凤知微望着祭台中央的慈音。
大祭司今日换了身素白法袍,发间插着九根镶着眼珠的骨簪——每颗眼珠都是往届净魂大典的净化者所献。
她的指尖沾着金漆,正往祭台边缘的二十八星宿阵里填最后一笔,见凤知微出现,嘴角扯出扭曲的笑:凤姑娘来得正好,本祭司还怕你缩在魔宫当缩头乌龟。
我若不来,怎么看你这出献祭全殿的好戏?凤知微拍掉裙角的灰,施施然往祭台走。
露娘的脚步突然顿住,她的指尖泛起金光,与祭台下方的古阵产生共鸣——这是凤知微前日替她诊脉时发现的:盲女体内流着星眼族的血脉,能唤醒神殿地下沉睡千年的逆命阵。
慈音的瞳孔骤缩:你......
我什么?凤知微歪头,大祭司以为用缚魂线锁了露娘的灵脉,就能掩盖她的血脉?她指尖弹出一枚银针,精准刺破露娘腕间的太渊穴你可知星眼族的血,是破万邪阵的引子?
金红的血珠滴在地上,祭台下方传来闷响。
慈音终于慌了,她挥袖召出十二名执剑神官:给我拿下她!
神官们的剑刚出鞘,便见一道黑影从凤知微袖中窜出——是噬灵鼠王!
它的残魂附在染血灯芯上,此刻正发出尖锐的声,与凤知微颈间的命灯共鸣录产生共振。
伪命灯共鸣!凤知微低喝。
神官们的命灯突然剧烈摇晃,其中三人的命灯地碎裂——那是鼠王用残魂换命,替她清除了最棘手的三个障碍。
阿蛮,捂耳朵。凤知微转身对小男孩眨眼。
阿蛮立刻用胖手捂住耳朵,咧嘴笑出小虎牙。
下一刻,祭台旁的青铜钟被撞响。
不是神官们的木槌,而是小满。
他不知何时挣脱了锁魂绳,正用额头撞向钟壁——那口钟本是用来震慑祭品的镇魂钟,此刻却因他眼中燃烧的恨意,发出清越的嗡——鸣。
好小子。凤知微低笑。
她早看出小满的甲床虽被神殿用毒腐蚀,指节却异常有力——那是常年在酒窖搬酒坛练出的巧劲。
此刻他撞钟的节奏,正是她前日在魔宫教他的破阵诀。
钟声与鼠王的嘶鸣、露娘的血脉共鸣交织成网,将慈音的万怨聚魂阵撕开一道裂缝。
你到底要做什么?慈音尖叫。
凤知微走到祭台中央,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瓶。
瓶身刻着圣毒转生四个小字,是她用前世毒经残卷改良的禁术:我要让你看看,被你踩在脚下的,如何用怨气当药引,炼出反杀你的丹。
她拔掉瓶塞,将露娘的血、小满撞钟震落的铜锈、阿蛮衣角的芝麻糖渣依次倒入——这些在慈音眼里污秽至极的东西,在凤知微的医毒术中,却是最纯净的人心引。
你疯了!慈音扑过来,却被一道黑焰拦住。
沧夜不知何时立在残垣上,玄色衣袍猎猎作响,魔纹从眼角蔓延至指尖:我的妖妃,何时轮到你动手?
黑焰如活物般缠上慈音的脚踝,将她拖向祭台边缘。
她的法袍被烧出大洞,露出底下爬满黑虫的躯体——那是她用信徒信仰养的,此刻正发出刺耳的尖叫。
凤知微!
你毁我神殿,我便让这些愚民的怨气吞了你!慈音挥袖,祭台下的信徒突然暴动。
他们的眼睛变成灰白色,举着香烛、供品朝凤知微涌来——那是被神傀操控的信仰傀儡。
吞了我?凤知微望着人群,眼里的光更亮了,他们的怨气,本就是我要的药引。
她张开双臂,腕间的魔尊咒印与命灯共鸣录同时亮起。
露娘的星眼血脉、小满的撞钟节奏、阿蛮的纯粹童心,甚至那些被操控的信徒眼中残留的不甘与希望,都顺着共鸣网涌进她体内。
群体命格共振,启。
凤知微的左臂黑纹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却不再是侵蚀,而是化作流动的暗金纹路——那是沧夜的魔纹与她的医毒之力融合的征兆。
她指尖凝聚出一颗暗红药丸,表面流转着金色光纹:反净魂丹,用万人怨念为引,以希望为药,专破神傀的寄生。
药丸被她抛向空中,炸成漫天金雨。
被操控的信徒突然捂住心口,灰白色的眼睛逐渐清明。
一个老妇颤抖着摸向自己额角的香疤——那是她跪了三十年的印记,此刻竟开始脱落;一个少年扔掉手中的供品,盯着自己被香火熏黑的手掌,突然笑出了声:我...我能看见自己的手了。
慈音的神傀躯体开始崩解,黑虫从她七窍中涌出,发出绝望的嘶鸣:不可能!
他们本应永远跪着!
跪着的从来不是他们,是你。凤知微走向她,指尖凝聚出银针,神殿用信仰锁人,我便用医道开锁。
你说医者该悬壶济世,可我偏要告诉天下人——
银针刺入慈音眉心的神傀核心,黑虫瞬间化为灰烬。
医者执刀,亦可斩神。
祭台的穹顶突然裂开,晨光如剑般穿透阴云。
露娘的白纱被风吹落,她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比星子更亮的金瞳,能看透所有虚妄。
她望向凤知微,轻声道:我...能看见光了。
小满跑到钟旁,用完好的甲床敲响第二声钟。
这次的钟声不再浑浊,而是清越悠长,像在宣告某种新生。
阿蛮举着树枝跑过来,把画好的小人递给凤知微:阿微姐姐和大哥哥,还有露娘姐姐、小满哥哥,都站在光里!
凤知微接过画,抬头望向残垣上的沧夜。
他的魔纹已退去,眼里却还燃着未尽的黑焰——那是为她而留的守护。
阿微。他跳下来,握住她的手,疼吗?
她摇头,将画递给他看:你看,我们都在光里。
沧夜低头,指腹轻轻抚过画中小人头顶的光轮。
他突然明白,她说的从来不是神坛上的虚假圣辉,而是这些被践踏却从未熄灭的、人心底的火种。
以后,他将画小心收进袖中,我替你守着这些光。
远处传来信徒的欢呼。
那些曾跪在神殿前的人,此刻正站在废墟上,将断成两截的神像碎片抛向空中——那是他们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打破头顶的。
凤知微望着这一切,突然笑了。
前世她死在背叛里,以为这世间再无值得相信的光;今生她重生为废柴,却在这些眼里,看见了比神殿圣气更耀眼的星火。
原来最强大的药引,从来不是天材地宝,而是人心。
而她要做的,从来不是当神。
是递刀。
是点灯。
是让每一个被踩在脚下的人,都能握住自己的命灯,活成自己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