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被扯开的幕布,凤知微的意识重新落地时,鼻尖已萦绕着刺鼻的焦糊味。
她抬眼,入目是断壁残垣——青瓦碎成星子,雕花廊柱烧得只剩焦炭,连石阶都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这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到她喉间泛起铁锈味——前世神医谷被灭门的那夜,她就是跪在这里,看着大火吞噬了师姐的衣袖,听着小师弟最后一声“师姐救我”。
“妄图窃取涅盘之道者,皆葬于此梦。”
沙哑的断喝惊得灰烬簌簌飘落。
凤知微转身,见穿麻衣的老者立在焦土中,手中的狼毫笔杆断了半截,笔尖却还滴着暗红的“血”——那哪是血,分明是凝固的怨气,坠在地上便腐蚀出一个个黑窟窿。
她忽然笑了。
指尖轻轻划过一块烧裂的砖,粗糙的触感顺着神经窜进大脑:“你说这是梦?可我摸到了烧裂的砖,闻到了灰烬里混着的松香——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被你封在幻境里当牢笼。”
老者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挥袖的瞬间,四周的火焰轰地腾起,赤红的火舌里竟浮出千百个“凤知微”——有被毒针穿喉的,有被利剑剜心的,有从悬崖上坠下时发丝凌乱的,每一张脸都与她前世死状分毫不差。
最清晰的那幕,是她倒在血泊里,凶手踩着她的手腕,将淬毒的匕首抵在她喉间:“怪只怪你太蠢,连最信任的人都看不出是内鬼。”
“够了。”凤知微闭了眼。
她能感觉到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可心跳却稳得像钟摆——这些画面她在记忆里翻来覆去看了千遍,早没了痛觉,只剩彻骨的冷静。
她从怀中摸出一枚半透明的虫卵。
虫卵表面浮着细碎的荧光,那是无数意识碎片在蠕动。
“这是噬灵鼠王产的梦噬卵。”她捏着虫卵的指节泛白,“你以为我初赛时让鼠群嗅探各选手梦境,是为了探听秘密?不,我在收集他们的‘恐惧残渣’——怕蛇的、惧高的、愧对亡亲的……这些情绪,够给你办场热闹的梦宴了。”
“你敢——!”老者的怒吼被虫卵碎裂的轻响截断。
无数细小的黑影从凤知微识海窜出,像一群饿极的蜂,扎进那片赤焰里。
幻境瞬间乱了套:火焰中浮出青鳞巨蛇的信子,吓得某个“凤知微”尖叫着后退;悬崖边突然长出参天古木,另一个“凤知微”抱着树干发抖;最中央的“剜心”画面里,凶手的脸竟变成了个垂泪的少女,哭着喊“阿姐,我不是故意的”。
老者的身形开始摇晃。
他腰间的玉佩崩成齑粉,断笔上的怨气也淡了几分:“你污染天道试炼!你会遭反噬——”
“天道试炼不该拿活人的痛苦当柴烧。”凤知微睁眼,眼底映着混乱的幻境,“你守着这半卷《涅盘诀》千年,是想等个心甘情愿被你吸尽生机的傻子?抱歉,我凤知微,偏要做那个掀桌子的。”
她话音未落,指尖已划破手腕。
鲜血滴落的瞬间,心口处的魔尊血契突然灼烧起来,像有根烧红的针在经脉里游走。
那是她与沧夜缔结契约时留下的“共感烙印”——双向的,疼痛共享,力量也共享。
下一刻,幻境里的温度骤降。
老者的断笔“当啷”落地。
他踉跄后退,后背撞上焦黑的廊柱,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魔、魔尊之力……你怎会……”
虚空中传来低哑的龙吟,像是从极远的地方穿透而来。
凤知微能感觉到那股力量顺着血契涌进识海,冷得刺骨,却让她发颤的指尖重新有了力气。
她一步步逼近老者,血珠顺着手腕滴在焦土上:“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不!”老者嘶吼着去抓那半卷古册,可他的手刚碰到封皮,整座幻境便如玻璃般碎裂。
凤知微在碎片中瞥见星河深处的血色眼睛,比之前更清晰了些,像两簇跳动的冥火。
再睁眼时,她已回到藏经阁的实体空间。
掌心躺着块温热的玉简,表面刻着《涅盘诀·卷壹》的字迹,笔锋凌厉如刀。
最后一页却被暗红的血迹浸透,像是有人用生命强行抹掉了什么。
凤知微将玉简塞进袖中,刚要抬步,便听见石门传来闷闷的撞击声——外面的人还在试图打开,但门内的禁制纹丝未动。
“姑娘……你刚才,是不是唤醒了什么?”守阁老人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带着明显的颤抖,“老奴守阁百年,从未见过这般……这般气势的波动。”
凤知微靠在石门上喘息。
她能感觉到识海像被重锤砸过,每动一下都疼得太阳穴突突跳。
可她还是扯了扯染尘的衣袖,低笑一声:“不是我唤醒的——是它,一直在等我。”
门外突然传来袁崇山的暴喝:“都给我加把劲!那小贱蹄子在里面搞什么妖术,必须把她困死——”话音未落,便被一声脆响打断。
凤知微垂眸看向地面。
青砖缝隙里,一道幽蓝的火线正缓缓爬过,像是活物般蜿蜒着,朝着藏经阁地下延伸。
那颜色,与沧夜眼尾的魔纹如出一辙。
她伸手按住心口的血契。
那里还残留着方才那股冰冷的力量,像在无声诉说:我在。
石门另一侧,袁崇山的骂声还在继续,可凤知微已经听不清了。
她望着逐渐暗下去的阁楼穹顶,忽然想起幻境崩塌前,那血色眼睛里翻涌的情绪——不是愤怒,更像是……期待。
“咔。”
细微的碎裂声从脚底传来。
凤知微低头,见方才那道幽蓝火线已爬满整面墙,在石门上烙出个狰狞的图腾。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这才发现自己额头全是冷汗,连指尖都在发抖——刚才那番操作,到底还是耗损太大了。
“吱呀——”
石门突然轻响。
凤知微猛地抬头,却见门依旧紧闭。
她扶着墙慢慢站起,袖中玉简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在提醒她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阁外,袁崇山还在指挥弟子布“锁灵大阵”,法旗插得密密麻麻。
可没人注意到,地下深处的幽蓝火线已连成一片,正顺着地脉,朝着九幽方向,缓缓……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