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皇家学院朱漆大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已泛着湿漉漉的潮气。
凤知微裹着洗得发白的灰布短打,肩头搭着半旧的药篓,额角那道暗黄的灵脉封印符被露水浸得发皱。
她故意放轻脚步,让灵火如游丝般蛰伏在净莲根下,只透出灵徒初期的薄弱气息——这是她用易形散捏出的新身份“凤迟”,一个来自边陲小镇、灵根残缺的杂役试子。
守门执事正靠在门柱上打哈欠,余光瞥见她,眼皮都没抬:“姓名。”
“凤迟。”她垂着头,声音压得哑哑的。
执事扫了眼她腰间挂的破药囊,又瞥过她额角的封印符,嗤笑一声:“灵根被废还来凑什么热闹?杂役组初赛在演武坪东头废墟,半个时辰内采不全‘赤焰草’和‘冰蚕叶’就滚蛋。”他挥了挥手,戒尺在门框上敲出脆响,“这种货色,活不过第一轮。”
凤知微脚步微顿,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她袖中指尖悄然划过一道回旋引气纹——灵火在识海深处翻涌半寸,又被她按捺下去。
规则?
她要的从来不是遵守,而是亲手碾碎。
演武坪东侧的废墟比想象中更荒凉。
断墙残瓦间杂草丛生,百余名杂役考生挤作一团,争抢着往石缝里钻。
凤知微却逆着人流蹲在角落,目光落在一丛枯黄的断肠草上。
那草叶边缘焦黑,根须被碎石压得扭曲,分明是被人刻意踩过。
“小杂种,让开!”一道粗鲁的推搡撞在她背上。
她踉跄两步,转身时正撞进个穿锦缎短打的少年怀里。
少年脖颈挂着鎏金灵牌,是南域苏家旁支,“没看见爷要采冰蚕叶?滚去捡你那破草!”
凤知微垂眸拂去衣上尘土,唇角勾起抹清浅的笑。
她从药篓里摸出个拇指大的玉瓶,拔开塞子,往断肠草根下滴了半滴凝露。
草叶尖儿颤了颤,竟缓缓舒展,枯黄里透出丝若有若无的青。
“小桃姐姐!”远处传来杂役的吆喝。
端着铜壶送水的小桃缩了缩脖子,匆匆往这边走。
她余光扫过凤知微脚边的断肠草,脚步猛地顿住——那株本该枯死的毒草,怎么在冒新芽?
凤知微抬头,正撞进小桃惊愕的眼底。
她不动声色摸出颗糖丸,趁人不注意塞进小桃掌心:“润喉的,别告诉别人。”糖丸温温的,裹着蜂蜜香。
小桃捏紧糖丸,匆匆点头退下,没注意到指尖被糖衣蹭上的淡紫印记——那是凤知微用追踪虫的分泌物混的,能引着鼠王找到她的踪迹。
半个时辰后,考核官的铜锣敲得震耳。
“张狗剩,赤焰草烤焦了,冰蚕叶揉成泥,零分!”
“李二牛,提纯时灵气乱涌,药渣里还掺了碎石,零分!”
轮到凤知微时,她捧出个青瓷盏。
三颗露珠般的药丸躺在盏底,泛着幽绿的光,竟比考核要求的“赤焰草提纯液”还多了一味。
“这是……断肠露珠?”考核官的胡须抖了抖,“你采的是断肠草?可考题是赤焰草和冰蚕叶!”
“草无贵贱,能用就行。”凤知微垂眸,“我见那断肠草快死了,便救它活过来。它既活了,便该物尽其用。”
考核官捏起药丸对着日光。
露珠里的毒雾正缓缓凝成丝,分明是用文火慢烤,将毒性一点点逼出——这手法比“焚毒成丹”更细腻,却更耗时间。
他再抬头时,额角已渗出薄汗:“你一个灵徒初期,怎么做到的?”
话音未落,演武坪中央的测灵碑突然嗡鸣。
淡青色的光纹顺着碑身爬上来,在顶端“杂役组”一栏划出道金痕——凤知微的名字,竟直接钉在榜首位置。
人群炸开了锅。
“灵徒初期压过灵师中期?这不可能!”
“测灵碑自动记录?莫不是走了后门?”
喝骂声里,一道玄色身影分开人群。
袁崇山负手而立,银白胡须被风掀起,眼底是淬了冰的冷:“一个封印灵根的废物,能有此造诣?”他戒律尺轻点凤知微肩头,一道探查灵识如蛇信子般钻进她经脉。
凤知微早有准备。
她收敛全部气息,任经脉如枯井般沉寂,连净莲根下的灵火都压成了灰烬。
袁崇山的灵识扫过,只触到一片荒芜——这哪里是医者,分明是块没开灵智的顽石。
“暂录名册。”他收回戒律尺,目光如刀,“若敢舞弊,当场废脉。”
夜露沾衣时,凤知微蜷在学院后巷的柴房里。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噬灵鼠王额间。
鼠王瞳孔泛起红光,昨日演武坪的景象在她识海里重现:月上三竿时,三个锦缎少年溜进袁崇山的偏厅,桌上摊开的名单上,“凤迟”二字被红笔圈了三次,旁边写着“可除者”。
“有意思。”她低笑出声,从药篓里摸出七味毒粉。
鹤顶红、曼陀罗、醉仙藤……她捏着药杵,将相克的毒药碾成细粉,又混进融化的蜜蜡里。
十粒“欢颜丹”成型时,她对着月光吹了口气,药丸表面浮起层透明的膜——这层膜遇热即化,会让人的筋脉不受控地抽搐,偏生查不出半分毒性。
“去。”她拍拍鼠王脑袋,“把药丸塞到那三个蠢货的茶壶底隙里。”鼠王尖啸一声,叼着药囊窜进夜色。
次日复赛的哨声划破晨雾时,演武坪已挤得水泄不通。
凤知微站在擂台边,看着那三个苏家、陈家、王家的热门选手昂首上台。
他们刚站定,腿肚子突然抽了抽——左腿往左,右腿往右,胳膊像抽风似的乱摆,活像被线牵着的傀儡。
“哈哈哈哈!这是跳的什么舞?”
“北域蛮族的祭祀舞?比卖艺的还滑稽!”
哄笑声里,三个少年涨得满脸通红,想停却停不下来。
他们越急,动作越夸张,最后竟在擂台上翻起了跟斗,直翻得头晕眼花,“噗通”栽倒在地抽搐。
裁判急得直跺脚,查了三遍灵脉,连半丝异状都没查出来。
他黑着脸挥挥手:“算你们弃权!”
凤知微踩着碎步上台,对着瘫在地上的三人行了个礼:“承让。”她指尖轻轻点在对手腕间,不过是最基础的卸力手法,便让对方如败絮般倒向擂台边缘。
下台时,她故意擦过袁崇山的衣角。
“大人,你说这叫舞弊吗?”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还是说……有些人,该好好查查自己的药?”
袁崇山瞳孔骤缩。
他捏着戒律尺的手青筋暴起,只听“咔”的一声,伴随骨节错位的脆响——那把跟了他二十年的玄铁戒律尺,竟从中裂了道细纹。
月黑风高时,袁崇山的偏厅里烛火摇曳。
他攥着裂成两半的戒律尺,对着跪了满地的心腹低吼:“明日设‘诛心擂’……”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他猛地住嘴,却见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响,在夜色里荡出半缕若有若无的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