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镜殿雕花窗棂时,凤知微正将那枚暗红蛊虫按在金鳞妃指尖。
蛊身纹路与她眉心莲印同频震颤,像两簇要烧穿宿命的火。
这蛊能在你识海留一道命纹,她的指腹碾过金鳞妃手背的龙鳞纹路,若你被发现,我能顺着命纹找到你。金鳞妃的龙鳞在晨光里泛着冷白微光,却在接触蛊虫的瞬间泛起暖红——那是龙族血脉对生机的本能回应。
主子。金鳞妃忽然屈膝叩首,发间龙纹金簪撞在青石板上,当年我被神殿剜去龙睛时,以为这世间再无值得我豁出命去的事。她仰起脸,左眼处是狰狞的疤痕,右眼却亮得惊人,可您在镜殿说医者不该因天命拒救一人时...我突然听见龙鳞下的心跳声了。
凤知微的手指微顿。
前世她见过太多绝望的眼睛,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像被雪埋了百年的火种,此刻正噼啪作响地烧起来。
她屈指弹了弹金鳞妃额头:记住,你不是无声者。
你是要替所有被神殿捂嘴的人,先踹开那扇门的。
金鳞妃起身时,发间金簪坠子扫过凤知微衣袖。
那道红痕还未淡去,她已转身掠出殿门。
背影像柄出鞘的短刃,带着破风的锐响——这是龙族特有的裂空步,连神殿结界都能撕出半寸缝隙。
凤知微望着空了的门槛,袖中指尖掐进掌心。
她早算到金鳞妃会应下这差使——龙族最恨被夺生机,而神殿为炼命源丹,百年间屠了七支龙族旁系。
但她没算到金鳞妃眼里的光。
那光让她想起前世药神谷山门前,那个举着药锄说我要救尽天下病者的自己。
阿微。
低沉的声音裹着风雪卷进来。
沧夜立在殿外,玄色大氅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后三千魔骑的甲胄泛着冷光,渊烬巨兽的嘶吼震得檐角铜铃乱响。
他额间魔纹如活物般游动,显然刚压制住要掀翻整座镜殿的暴戾。
凤知微迎上去,指尖抚过他眉骨间凝结的霜花。
沧夜的体温总比常人低三度,此刻却烫得惊人——那是魔元暴走的征兆。北境的神殿左翼大军,她踮脚替他理了理衣领,有三十万修士,三万妖骑,还有玄霄阁的十二面困魔幡。
所以你要我去牵制他们?沧夜扣住她手腕,指腹碾过她腕间那道淡粉疤——那是前世被挚爱刺穿手腕时留下的。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他的声音沉得像要碾碎什么,你要闯的是神殿核心,那里有净魂钟、诛心阵,还有...
还有你当年被锁魂链穿骨时的旧伤。凤知微突然开口,眼尾微挑,魔尊大人,你以为我为何要你去北境?她抽出被攥得发红的手腕,指尖点在他心口,因为那里有你当年为救我,被玄律子用破妄箭射穿的左肺。
沧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魔纹在他脸上扭曲成狰狞的蛇形,却在触及她眼尾那抹狡黠时一寸寸褪成淡青。
他突然低头咬住她耳垂,力道重得几乎要见血:你最好活着回来。
否则我会把神殿拆成碎瓦,给你铺条血路。
凤知微笑着推他后背。
沧夜的魔骑已开始移动,渊烬巨兽的脚步声震得地动山摇。
她望着那片玄色洪流消失在谷口,才转身看见缄言君缩在廊柱阴影里,怀里抱着个褪色的皮袋。
情报。他将皮袋递来,指尖发颤。
皮袋口露出半卷泛黄的绢帛,边缘有焦痕——是无字楼被神殿血洗时,他用本命火护住的最后一批资料。忘忧径...他喉结滚动,当年药神被押去神殿时,走的就是这条路。
他们用九根锁仙索捆她,她每走一步,脚下就开出一朵曼珠沙华。
凤知微接过皮袋时,指尖触到绢帛上暗褐色的痕迹。
她不用问也知道,那是药神的血。
缄言君的手指突然攥住她手腕:我当年...也在围观的人群里。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我听见她喊求你们记住,医者该救活人,可我们都低下了头。
凤知微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
这个总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情报贩子,此刻眼眶红得像要滴血。你现在愿意说出来,她将皮袋按在他心口,就是在替她把那句话,重新喊出来。
正午的阳光刺破云层时,凤知微站在镜殿最高处。
她怀中的《药神正录》石碑浮在半空,投下的影子覆盖了整座山谷。
碑身上的古篆泛着青光,那是药神谷历代谷主用本命血刻下的医道规训——此刻却被神殿用封灵咒锁得死死的。
她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碑面。
锁灵咒的金光与血光相撞,发出刺耳鸣响。
凤知微踉跄半步,扶住石栏。
她能看见碑底深处,有个青衫身影在挣扎——那是被神殿封印的药神残魂。
凡医者,不得以为由拒救一人。她抽出断缘剑,左手小指搭在剑刃上,这是我定的第一条新规。
剑刃落下的瞬间,痛意像电流窜遍全身。
鲜血滴在碑面,被封印的古篆突然活了过来,如游龙般在苍穹游走。
凤知微眉心莲印剧烈震颤,竟分裂出一丝金纹——第三瓣莲纹的轮廓,正在识海深处缓缓舒展。
好个逆命者。
苍老的声音从风里飘来。
玄律子出现在她身侧,手中戒尺已碎成齑粉,只剩几片残木沾着他的血。
这个守了三百年秩序的律者,此刻发须皆白,连道袍都沾着焦痕——显然刚从神殿的罚罪台逃出来。
当年你跪在我面前求药,他望着她缠着血布的左手,我对你说天命不可违他的手指抚过碑上她新刻的血字,现在我才明白...所谓天命,不过是上位者圈养众生的牢笼。
凤知微转身时,风雪突然卷起来。
她的血滴在风里凝成冰晶,每一片都映着碑上的新规。你后悔了?她问。
我只是想告诉你,玄律子的身影开始消散,三百年前,有个小药童在雪夜里给我送过姜茶。他笑了,眼角的泪在风里碎成星子,那时我就想,若有一日这世间能有个不怕烧了天命的人...我愿替她拆了所有锁人的枷。
凤知微望着他彻底消失的地方,唇边扬起染血的笑。
她弯腰拾起断指,用帕子包好——这是她立规的凭证,也是旧秩序的墓碑。
当她的靴底踏上北去的雪径时,万兽谷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那是焦炉残铁铸成的丹鼎在震动,炉心的烈焰正舔着刻满咒文的内壁。
有人说,那炉里封着上古邪神的残魂;也有人说,那是药神谷最隐秘的涅盘炉。
而此刻,炉心的烈焰突然暴涨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