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鱼肚白漫过天际时,凤知微的鞋尖已浸了第三层血。
她裹着玄色大氅,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断缘剑在腰间轻晃,二字擦过她大腿,刺痛里带着奇异的安心。
识海中,三百道执念凝成的星尘正顺着生息长河缓缓流转,每转一圈便有细碎光粒渗入她经脉,却也扯得她识海抽痛。
心镜童子的光团在她意识里急得打转:主人!
你现在的灵脉像被人用细针反复挑刺,再撑半个时辰,连药炉都要炸了!
那就炸。凤知微舔了舔干裂的唇,声音轻得像飘在晨雾里,阿蛮在床上躺了七日,我数过的。
她床头那串糖葫芦该化了,再晚...
话音未落,雾气突然被撕开一道缝隙。
崖边立着道修长身影,墨色大氅被山风卷起,露出腰间缠绕的玄铁锁链——那是封印九幽魔渊的禁器。
他未束发,银白长发散在肩头,双瞳泛着冷冽的蛇类竖纹,却在看见她的瞬间,褪去了三分寒意。
沧夜没说话,只是伸出手。
凤知微脚步顿住。
她能看见他掌心翻涌的暗红魔纹,那是魔修强行破关的代价。
前世她见过太多强者为救所爱燃尽本源,此刻突然想起玄煞子碎裂的魂核,喉间泛起腥甜。
我能走。她扯了扯嘴角,可话音刚落,膝盖已不受控地发软。
沧夜的动作比她的拒绝更快。
他屈指勾住她后领,像拎只受伤的小兽般将她揽进怀里。
魔元裹着暖意顺着后背涌入,精准地压制住她体内暴走的净莲焰——那是方才吸收三百执念时,被血契大阵余波激得乱窜的火焰。
你总是这样。他的声音低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把自己熬成灯油,才肯让别人替你添一把柴。
凤知微靠在他肩窝,闻见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
她能感觉到他心跳如擂鼓——魔尊的心跳,百年难遇的破绽。因为我知道...她伸手勾住他颈后,指腹蹭过那道未愈的抓痕(定是破关时被魔渊反噬留下的),你会来。
山风卷着雾霭掠过两人身侧。
沧夜突然腾空而起,玄色衣摆猎猎作响。
他抱着她直坠深渊,下方葬药渊的寒雾里,一株半人高的植株在枯骨堆中若隐若现——通体晶莹如冰雕,根须上还沾着暗红血渍。
涅盘草。心镜童子的声音突然严肃,需以愿力唤醒,非灵力可催。
主人,你的执念...
凤知微打断它。
她咬破掌心,血珠滴落的瞬间,识海中的生息长河突然倒卷。
三百道执念化作星芒,顺着她的血脉涌入指尖,在草叶上凝成细碎光网。
涅盘草的叶片开始颤动。
第一重花瓣舒展时,枯骨堆里传来呜咽;第二重绽放时,深渊刮起暖风;当第九重花瓣完全展开,整片葬药渊的雾气都凝成了露珠,纷纷坠落。
那抹莹白中透出淡金,香气清冽如洗髓,直往魂魄里钻。
凤知微取草入药的动作行云流水。
她没有用陶碗,没有引火焰,只是闭目凝神——识海中的愿典自动翻页,黑底金纹的书页间浮起药谱,三百执念化作药引,在虚空中凝成三粒流转星辉的丹丸。
这是...沧夜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见过太多炼丹师,却从未见过有人能仅凭识海控药,更遑论让丹药自带星芒。
前世在神医谷,我试过用执念炼丹。凤知微吞下一粒丹丸,焦黑的手背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覆着淡青莲纹的新皮,但那时总想着悬壶济世,执念里全是别人的痛。
现在...她指尖抚过心口,执念里只有我想护的人。
沧夜没说话,只是伸手接住她飘落的焦皮。
他的拇指擦过她手背上的莲纹,像在确认什么。你已不需要我救了。他突然说,声音比魔渊的冰更冷,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凤知微抬头,晨光正漫过她眉梢。
她眼角还沾着血渍,却笑得清冽:我不是不需要你。她将第二粒丹丸塞进他掌心,我只是终于明白——我可以站在你身边,也能独自照亮黑夜。
归程时,雾散了些。
凤知微在沧夜怀中回头,望向幽冥宗的方向。
那里的废墟上,那株自燃的野莲仍在燃烧,幽蓝火焰裹着灰,却怎么也熄不灭。
我不当神,也不替天行道。她对着风轻声说,但我所护之人,谁也不能动。
识海中的愿典突然泛起金光。
封面上的黑莲抖落花瓣上的灰,新的注文浮现在书页间:主之路:逆命不悔,医者弑神。
终点未至,火种不灭。
而在深渊最底层,那卷被玄煞子藏了百年的《九转涅盘诀》残卷,突然翻页。
泛黄的纸页间,一道暗红魔纹缓缓浮现,像是在等待某个身影,踏血而来。
黎明薄雾中,凤知微靠在沧夜肩头,每一步都踏出血痕。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也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鸡鸣——新的一天,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