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观礼台未散的喧哗灌进长廊,凤知微站在藏经阁门前,掌心与石门接触处的温度透过绣着缠枝莲的袖口传来。
她能清晰感觉到袖中那枚寒髓碎片正随着指尖动作缓缓碎裂,细不可闻的“簌簌”声混着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袁崇山带着执法队到了。
“禁地未启,谁准你擅闯?!”袁崇山的官袍下摆被他跑得翻卷起来,腰间的玄铁令牌撞在青石上发出闷响。
他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昨日偏厅外那缕寒髓蜜香此刻在鼻腔里刺得生疼,“天榜异变本就蹊跷,你一个废柴嫡女,凭什么——”
“凭天道自录其名。”守阁老人突然横身挡在凤知微跟前,枯瘦的手背暴起青灰色的血管。
他佝偻的脊背此刻挺得笔直,拐杖重重戳在地上,“方才净莲现,天榜开,这是千年未有的征兆!袁监正,你要以凡人之躯逆天道?”
袁崇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盯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又抬眼望了望天际尚未消散的净莲虚影——那九瓣莲花此刻正随着夜风缓缓飘向藏经阁方向,每一片花瓣都在月光下泛着星辉般的幽光。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从怀中掏出一面青铜镜:“就算天意,也得验明正身!若她不是‘凤迟’,便是欺天辱榜!”
鉴灵镜的寒光扫来的刹那,凤知微睫毛微颤。
她早就在袖中藏了用千面蛊残液调制的药雾,此刻指尖轻弹,那缕带着腥甜的雾气便顺着镜面的反光钻了进去。
镜中映出的身影还是“凤迟”——青衫半旧,眉峰微挑,连后颈那道因灵根被废留下的淡青疤痕都分毫不差。
“不可能!”袁崇山踉跄两步,镜身险些脱手。
这面鉴灵镜是他花大价钱从南域修士手里买来的,连化形大妖的幻术都能照破,“你……你对镜子动了手脚?”
凤知微垂眸看了眼自己交叠在腹前的双手。
前世在神医谷,老师总说“医道要治人,更要懂人心”,此刻她望着袁崇山扭曲的面容,忽然想起他当年手把手教自己辨认药材时的温和模样。
她嘴角勾出一抹淡笑,声音却像浸了冰:“老师教得好,可您忘了——医者,最懂如何‘伪造生命迹象’。”
话音未落,藏经阁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悠远的钟鸣。
整座楼阁剧烈震颤,廊下悬挂的青铜灯盏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原本整齐排列的典籍“哗啦啦”翻页,有几本年代久远的卷轴竟无风自动,在半空中划出金色光痕。
“持血引者入,余者退,生死勿怨。”
苍老的声音像从九泉之下传来,震得人耳膜发疼。
袁崇山手中的鉴灵镜“当啷”落地,他踉跄着后退三步,后腰重重撞在廊柱上——那股从阁内涌出的威压太可怕了,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他的喉咙,连灵王境的修为都提不起来半分。
守阁老人“扑通”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贴在青石板上:“是……是初代阁主的残念!他认出了姑娘的气息!”
凤知微望着突然洞开的石门,能感觉到心口处那道魔尊血契在发烫——沧夜留下的印记正以极快的频率震颤,像是在警告什么。
她没有犹豫,抬步跨了进去。
石门在她身后轰然闭合,隔绝了外面的喧哗。
入目并非想象中的典籍如山,而是一片倒悬的星河。
无数星子在头顶流转,像被揉碎的银沙,中央悬浮着半卷焦黑的古册,封皮上“涅盘”二字缺了个角,露出下面暗红的底色。
她伸手去够那古册,指尖刚要触到封皮,心口突然传来锥心剧痛。
血契的震颤几乎要撕裂她的经脉,她踉跄两步,额头沁出冷汗——这是沧夜的警示,是他在万里之外感知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欲得重生法,先偿命一条。”
古册背面突然浮现出一行血字,墨迹还在往下淌,滴在星河里便化作嘶嘶作响的黑雾。
凤知微盯着那行字,忽然低笑出声。
她伸手擦去嘴角的血渍,指尖在掌心轻轻一划,一滴精血便落在了古册上。
“原来你想骗我献祭?”她的声音混着星河的嗡鸣,“可惜,我不是来求你的——我是来告诉你,她回来了。”
精血落下的瞬间,整片幻境骤然漆黑。
唯有那半卷古册幽幽燃起一朵蓝色火焰,火舌舔过“涅盘”二字时,凤知微听见了无数人的低语——有女子的呜咽,有孩童的啼哭,还有前世神医谷大火中,她最后听见的那句“师姐救我”。
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恍惚看见星河深处有一双血色的眼睛,与沧夜的瞳孔颜色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