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翊还是头一回见女儿这么蔫巴巴的。
“窈窈，”他蹲下身，伸手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湿意，“爹带你去御膳房，吃糖醋排骨，好不好？是你最爱吃的那种，酥酥的，甜里带酸，一咬就脱骨。”
窈窈低着头，鼻尖微红。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应声，只是缓缓地把脸埋进他的肩头。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极细极弱的回应。
“……不想吃。”
这话一出，司徒翊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窈窈，”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先在这儿坐会儿，就在石凳上，爹和大飞叔叔说两句话，很快很快，马上回来，好不好？”
窈窈没动，也没抬头。
她默默地走到一旁的石凳上，规规矩矩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司徒翊望着她单薄的背影，胸口又是一阵抽紧。
他迅速招来一名老太监，压低声音嘱咐道：“好好照看公主，别让她乱跑，别让她受凉，若是她想喝水，就端温的来。若是她说话，一个字都别漏，记下来，等我回来禀报。”
老太监躬身应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司徒翊这才转过身，大步朝黑羽大飞走去。
他一把将黑羽大飞拽到花园深处的凉亭后头。
四周树影婆娑，人迹罕至。
确认四下无人后，他猛地松开手。
“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黑羽大飞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双臂一抱，靠在石柱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管得着吗？她是玄修，又不是你养的小猫小狗，你想护就护，想留就留？”
“现在她这副模样，是你造成的！”
司徒翊咬着牙。
“你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走？你得负责！”
“负责？”
黑羽大飞嗤笑一声，声音带着几分讥讽。
“我负责带她回宗门，不是负责哄她开心。”
“你到底为啥非让她走？”
司徒翊逼近一步。
“她还不懂这些！你说她不能留在这里，总得有个理由！”
黑羽大飞终于抬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你真以为，她会接你的皇位？你以为她生来就是要做女帝的？醒醒吧，司徒翊。她是玄修，生来就不属于人间王朝。”
“她的命，从降生那一刻起，就不在你的册封诏书里。更别说——”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她有命定之责。”
命定之责……
窈窈刚出生时，天现异象，紫气东来，九星连珠。
接生的老嬷嬷当场吓跪。
“她在你们……”他声音低沉，试探着问，“地位很高，对吧？”
黑羽大飞没接话。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司徒翊一眼。
“你不用套我话。我既然来了，该说的自然会说。”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月光。
“我只告诉你一句，她留不了多久了。”
“还有，”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眸中掠过一丝罕见的凝重，“邪修和妖魔，现在就在盯着她。他们不光知道她的身份，还知道她的弱点。”
“你真想看她死在你眼皮底下？就在你的皇宫里，被人剜心取骨，炼成邪阵的祭品？”
司徒翊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堂堂一国之君，坐拥万里江山，三千朱紫，却在邪修和妖物面前，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我想早点解除这咒术。不管多难，我都要解开。不解除，我就不能修炼。不能修炼，修为停滞，境界不升。不修炼，就没法变强。不强，就没法保护窈窈。”
黑羽大飞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现在才开始练？你以为这是儿戏？就算你拼了命地熬，不吃不睡，日夜苦修，也得十来年才够格护住她。你以为谁都像你？坐享其成，躺着也能变强？你看看程辉茗，天赋逆天，年少成名，可他也足足熬了十二年，才堪堪踏入金丹门槛。”
普通人十年能从炼气爬到筑基，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想结丹？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多少天骄半辈子卡在筑基巅峰，临死都没摸到金丹的边。
司徒翊深深吸了口气。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想认命。
他缓缓抬起眼，直视黑羽大飞。
“这是我的事。我不想把她交出去，我不信什么命定之责，也不信她注定要死。只要我还活着，她就不会走。”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下来。
“大飞，事儿都到这份上了，我不想当个傻子，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走不可。我想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留下她。”
黑羽大飞瞥了他一眼，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司徒翊的脸庞，嘴角轻轻一扯。
“黎若琳跟你生下窈窈，根本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她是被选中的，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无法逃脱。”
司徒翊只觉胸口一阵闷痛。
原来……她从未真心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那些温存与笑意，不过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安排罢了。
“什么叫被选中？”
黑羽大飞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动作漫不经心。
“这你就别问了。真正知道内情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个个守口如瓶，半点风声都不透。”
就连他自己，也只是听闻一二，并未深入探究过全貌。
当年那事纷繁复杂，他本就懒得插手，如今更不愿沾染半分因果。
司徒翊盯着他的神色，看出那并非刻意隐瞒，而是确实不知详情。
他暗暗将这点记在心底。
等有机会，一定要去问问程辉茗。
“可为什么非得是窈窈？”
司徒翊的声音低沉下去。
“她那么小，那么无辜，凭什么要被卷进这些事里？”
黑羽大飞眉头紧紧皱起，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听说，是坤门推算出来的结果。”
“那群人整天闭着眼掐指头，算天机、测命数，嘴里念念有词，烦得人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山门！”
司徒翊的心猛地一沉。
坤门可不是街边摆摊算命、骗些铜板的小把戏。
那是修真界中最神秘的宗门之一。
专司推演天命、窥探气运流转。
传说他们能通过星象、命格、天地异变，推演出千年后的变局。
他们一旦得出结论，往往意味着某种不可违逆的定数。
难道说，黎若琳生下窈窈，竟也是他们早已写好的剧本？
是他们算出了这一劫，于是便要强行推动因果成形？
可他们到底算到了什么？
为何偏偏锁定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