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茸鸡汤的香气还未完全散去,午后慵懒的阳光已经爬满了半个客厅。柳红玉去龙门处理事务带回来的些许疲惫,被一碗热汤熨帖得差不多了,她正收拾着碗筷,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林薇已经返回异调局,去落实新的安保预案,屋子里少了她那份冷冽的气场,显得更加温和。
林砚有些倦意,靠在沙发里,眼皮半阖着。年纪大了,饭后容易犯困,这凡人的躯壳总有些避免不了的习性。林默吃饱后也有些蔫蔫的,挨着林砚的腿坐在地毯上,小脑袋一点一点,手里还攥着那个没拆明白的旧通讯器。
“林先生,去屋里歇会儿吧?”柳红玉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轻声建议道。
林砚含糊地“嗯”了一声,却没动。阳台吹进来的风太舒服,他有点懒得挪窝。
这时,门铃响了,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午后显得有些突兀。
柳红玉微蹙了下眉,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了看,有些意外地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楼下邻居张大爷,手里提着个象棋盒子,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柳姑娘,打扰了。那个……林老弟在家不?上次那盘棋没下完,我这心里老是惦记着,痒痒得很。”
张大爷是个老棋迷,以前在小区花园里常拉着林砚下棋,后来林砚嫌外面吵,又总有人围观支招,就很少下去了。上次中秋茶话会,两人确实摆开阵势杀了一盘,结果被一阵风给搅和了。
柳红玉回头看向沙发。林砚已经睁开了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显出不耐烦。他冲张大爷点了点头:“进来吧。”
张大爷顿时眉开眼笑,趿拉着布鞋就进来了,熟门熟路地走到客厅茶几旁,把棋盘摆开。柳红玉见状,便去泡茶,给张大爷也端了一杯。
林默被这动静弄醒了,揉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张大爷摆弄那些圆圆的木头棋子。他爬到旁边的椅子上跪着,胳膊支在茶几边,看得津津有味。
棋局很快摆开。张大爷执红先行,架上了当头炮,气势十足。林砚不紧不慢地跳了马。两人你来我往,茶几上很快响起清脆的落子声。
柳红玉没有离开,她拿了一本时装杂志,坐在稍远一点的单人沙发上,安静地翻看着,偶尔抬眼看看棋局,更多的是将目光落在林砚身上。她喜欢看他下棋时的样子,眼神平静,手指捻起棋子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仿佛指尖捻动的不是胜负,而是流淌的时光。这种时候,他身上那种“退休老人”的气息最为浓郁,让她觉得安心。
林砚下棋几乎不说话,张大爷却是个话痨,一边下一边念叨:“哎呀,这步臭了!” “林老弟你这马跳得刁钻啊!” “看我这车一将!嘿!”
林默起初只是看个热闹,但看着看着,他那源自高维存在的本能,似乎对棋局中蕴含的“规则”、“逻辑”和“可能性推演”产生了天然的兴趣。他的小脑袋随着棋子的移动微微晃动,清澈的眼睛里,开始倒映出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线条,以及线条之间流动的无形“气机”。
当张大爷又一次陷入长考,捏着个车犹豫不决时,林默突然伸出小手指,点向了棋盘上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边路位置,意念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波动:「这里……空空的……好像……能走过去……」
张大爷愣了一下,没明白这孩子嘟囔啥。柳红玉也抬眼望去,她不懂棋,但觉得那位置确实有些偏僻。
林砚捻着棋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林默。他没说话,只是将手中原本准备落在中路的炮,轻轻移到了林默所指的那个边路位置。
这一子落下,看似平淡无奇,甚至有些违背常理。张大爷看了半天,挠头笑道:“林老弟,你这步是啥意思?我这车都要将军了,你不管啦?”
林砚不答,只示意他继续。
几步之后,局势悄然变化。林砚那门看似被“遗弃”在边路的炮,借助一个不起眼的相眼,竟突然发力,隔山打牛,直接威胁到了张大爷的老将!而张大爷之前咄咄逼人的车,反而因为位置太过突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哎哟!还能这么玩?”张大爷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又是懊恼又是佩服,“妙啊!真是妙!我这光盯着中间这一亩三分地了!林老弟,你这眼光毒辣!”
柳红玉虽然看不懂其中精妙,但看到张大爷的反应和林砚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忍不住莞尔。她知道,这又是林砚在不经意间,点拨了别人。
林默看到张爷爷夸爸爸,小脸上也露出与有荣焉的开心表情,虽然他可能并不完全明白自己刚才那一下意味着什么。
林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还在啧啧称奇的张大爷说:“下棋如观人,有时候,看似闲的地方,才是活路。”
这话,像是说棋,又不像。
张大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开始摆弄棋子,嚷嚷着再来一盘。
阳光西斜,将客厅染成暖黄色。棋局继续,柳红玉的杂志翻过一页,林默又开始昏昏欲睡。
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只是一个个寻常的午后,一盘棋,一杯茶,一个孩子在无意中显露的天赋,和一个老人看似随意却蕴含深意的话语。
而所有的守护,最终都是为了这样平淡的时光,能够继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