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大泽之事暂了,玄武本源归位,玄水部重归安定,幽冥圣教在北地的触角被暂时斩断。李慕白于落鹰涧只手覆灭两大长老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伴随着被净化的水汽与重获生机的渔歌,迅速传遍了北地,并向着更遥远的中原腹地扩散。
“混沌道子”之名,不再仅限于襄阳一带的传闻,而是真正开始震动天下。只手挽狂澜,翻掌镇幽冥,这等手段,已非寻常江湖豪客所能企及,在无数说书人与江湖客的口中,李慕白已被描绘成了近乎陆地神仙般的人物。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李慕白,却并无多少扬名立万的欣喜。他深知,树大招风,幽冥圣教绝不会善罢甘休,那远在万里之外的诅咒与凝视,便是明证。而且,四象星钥对大陆中央的强烈共鸣,也预示着他无法长久偏安一隅。
在帮助玄水部初步稳定局势,并留下部分基于《金钟罩》和《移形换影》改良的、更适合水战与隐匿的修炼法门后,李慕白便决定离开云梦泽,返回襄阳。
一方面,襄阳是他此世根基初立之地,有四海镖局(星火阁)和苏家父女需要照看,白鹿书院亦是重要盟友,他需回去坐镇,整合力量,应对可能到来的更大风波。另一方面,他也需要一处相对安稳的环境,消化此番北行收获,尤其是触摸到的那一丝“四象混沌轮回”真意,为突破《混沌不灭体》的“道体”之境做最后准备。
依旧是那辆青篷马车,依旧是那条来时的官道,只是驾车的车夫换成了玄水部一名机灵沉稳的年轻子弟,算是水云瑶感念恩情,派来听候差遣的。
李慕白坐于车内,双眸微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心神沉入体内,观察着那枚愈发深邃、表面开始自发勾勒出模糊道纹的混沌道种。四象星钥悬浮在道种周围,青、红、白、蓝四色光华如同四道微缩的星河,缓缓流淌,彼此交融,衍生出丝丝缕缕混沌原色的气息,滋养着道种。
“四象轮转,混沌归一……这道体之境,需以自身之道念为引,以混沌本源为墨,于道种之上铭刻下独属于我的‘混沌道纹’。”李慕白心中明悟,“我的道,是超脱,是包容,是于万劫中开辟新天……这道纹,当如何凝聚?”
他不断回想着自穿越以来的一幕幕,牛家村的懵懂,青阳镇的初啼,霖安城的波诡,江陵郡的积淀,祁连山的考验,煞海沉渊的杀伐,天帝宫的传承,襄阳城的立威,云梦泽的净化……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抉择,所有的感悟,都在心间流淌,提炼着其中最本质的“真意”。
马车辚辚,碾过北地初融的冻土,一路南下。越是靠近襄阳,沿途的气氛便越发显得不同。关于“混沌道子”的种种传说已然甚嚣尘上,沿途城镇关卡,兵丁盘查依旧严格,但听到车内是“李公子”归来,无不色变,恭敬放行,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有一些闻风而来的江湖人士或小势力代表,试图拦路拜见或投效,皆被驾车的玄水部青年客气而坚定地挡了回去。
这一日,黄昏时分,马车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山道。两侧山势陡峭,林木幽深,夕阳的余晖被高耸的山峰遮挡,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
李慕白忽然睁开了眼睛,眸中混沌之色一闪而逝。
“停车。”
驾车的青年虽不明所以,但仍立刻勒住马匹。
马车停稳,山道上除了风声鸟鸣,一片寂静。
李慕白掀开车帘,缓步走下马车,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道路转弯处那片尤其浓郁的阴影。
“跟了一路,不累吗?”他淡淡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影楼的朋友,还是幽冥圣教的余孽?亦或是……镇北王的漏网之鱼?”
话音落下,那片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随即,五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自阴影中浮现,呈半圆形,将马车与李慕白围在了中间。
这五人皆身穿紧身黑衣,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气息隐匿得极好,若非李慕白灵觉远超常人,几乎难以察觉。其修为,赫然都在先天中期以上,为首之人更是达到了先天后期!而且,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隐匿之意,以及那若有若无的、专为杀戮而锤炼出的死寂气息,无不昭示着他们的身份——
影楼!而且是比之前在襄阳和云梦泽遇到的,更加精锐、更加专业的杀手小队!
“混沌道子,果然名不虚传。”为首的那名先天后期杀手声音沙哑,如同铁片摩擦,“能识破我等的‘融影术’,你值得我等全力出手。”
李慕白看着五人,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就凭你们五个?”
“杀你,足矣。”另一名杀手冷冰冰地道,手中一对乌黑的匕首如同毒蛇的信子,微微颤动。
“看来,赵元庚虽死,他留下的某些‘遗产’,还是有人不死心。”李慕白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遗憾,“也罢,正好活动活动筋骨,看看影楼顶尖的杀手,有何长进。”
他话音未落,那五名杀手已然动了!
没有呼喊,没有预兆,五道黑影如同五道撕裂阴影的闪电,从五个不同的、刁钻至极的角度,同时发动了攻击!剑光、匕首、飞针、锁链、掌风……五种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的手段,瞬间封死了李慕白所有闪避的空间,配合默契到了极致,仿佛本就是一体!
这已不是简单的围攻,而是一座为杀戮而生的精密阵法!五人的气机紧密相连,攻击层层递进,足以在瞬间绞杀任何落入网中的先天巅峰高手!
然而,李慕白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五道袭来的死亡之光,直到攻击即将临体的刹那,才缓缓抬起了右手。
没有运转无极真罡,没有施展任何神通。
他只是五指张开,对着前方虚空,轻轻一按。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力量,以他的手掌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那五名杀手只觉得周身空间骤然变得粘稠、沉重,仿佛陷入了无形的琥珀之中!他们那迅如闪电的攻击,在这股力量面前,速度骤降,轨迹偏移,威力更是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抹去,迅速衰减!
更让他们惊骇的是,他们五人之间那原本紧密无间、赖以成阵的气机联系,在这股力量的干扰下,竟如同被利刃斩断,瞬间变得紊乱不堪!
阵法,破了!
“这是什么力量?!”为首杀手瞳孔骤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对方甚至没有动用真气,仅仅是随手一按,便破掉了他们苦练多年的合击阵法?!
“混沌……领域雏形?”李慕白轻声自语,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方才他并非动用源气,而是尝试引动了那一丝对“四象混沌轮回”的感悟,以其意蕴,小范围地影响了周遭的天地法则。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他不再给这些杀手反应的机会,破去阵法后,并指如剑,五道凝练的混沌剑气激射而出,快如惊鸿,精准无比地射向五名杀手的丹田气海!
“噗噗噗噗噗!”
五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五名精锐的影楼杀手,连对方的衣角都未能碰到,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浑身剧震,鲜血从蒙面巾下渗出,一身修为已被那无坚不摧的混沌剑气彻底废去!瘫软在地,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茫然。
从出手到结束,不过呼吸之间。
李慕白看都未看地上那五名废人,对那驾车的青年道:“继续赶路。”
青年早已看得目瞪口呆,闻言一个激灵,连忙应道:“是,是!仙长!”
马车再次启动,碾过山路,将那五名失去了价值的杀手留在了逐渐深沉的暮色之中。
对于这些影楼的爪牙,李慕白并无多少杀意,废其修为,已是惩戒。他更想知道的是,此次袭杀,是影楼自发的报复,还是……受到了某些残余势力的指使?
数日后,襄阳城那熟悉的巍峨轮廓,再次出现在眼前。
与离开时相比,如今的襄阳城气氛似乎更加热烈,也更加复杂。城门口车水马龙,往来商旅如织,但暗地里,各方势力的眼线也明显增多。李慕白归来的消息,早已如同旋风般传遍了全城。
他没有惊动太多人,马车径直回到了四海镖局。
如今的四海镖局,已然大变样。门庭若市,前来拜访、托镖、乃至寻求庇护的人络绎不绝。原本的院落向外扩张了不少,新建了许多屋舍,隐隐有了几分大势力的气象。门楣之上,“四海镖局”的牌匾旁,更是悄然多了一块稍小一些、以星辰为底、火焰为纹的徽记——正是“星火阁”的标志。
得到消息的苏婉清和苏擎苍早已在门前等候。见到李慕白安然归来,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由衷的喜悦。
“李大哥!”苏婉清快步上前,美眸中眼波流转,关切与欣喜交织。她气息更加凝练,周身隐隐有赤金流光隐现,显然这段时间并未懈怠,修为又有精进。
“公子!”苏擎苍亦是躬身行礼,神色恭敬中带着激动。他能感觉到,李慕白此次归来,气息愈发深不可测,仿佛与整个天地都融为了一体。
“进去说话。”李慕白微微一笑,当先走入镖局。
来到后院静室,屏退左右,苏擎苍这才禀报道:“公子,您不在的这段时日,襄阳局势已然稳定。朱山长出面,联合城中尚有良知的官员与世家,已基本清除了赵元庚的残余势力,政务步入正轨。依托公子威名与白鹿书院的支持,我四海镖局与星火阁发展迅猛,如今已吸纳了周边三郡七县不少中小势力依附,核心弟子也已筛选出第一批,共三十六人,皆已开始修习公子所传功法。”
李慕白点了点头:“做得不错。星火阁初立,贵精不贵多,心性与忠诚尤为重要。”
苏婉清接口道:“李大哥放心,筛选弟子之事,我与爹爹皆亲自把关,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近日城中似有一些不好的风声。”
“哦?什么风声?”李慕白问道。
苏擎苍神色略显凝重:“是关于……王府的。赵元庚虽伏诛,但其家眷,尤其是那位清悦郡主,据说并未被圈禁,反而……受到了朝廷某种程度的优待,依旧居住在城中原本的一处别院。而且,近日有传言,朝廷派来的新任镇北王不日便将抵达,据说……这位新王爷,与京城某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关系匪浅,其王妃,更是出自……‘影楼’背后所依附的那个家族。”
李慕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看来,之前的袭杀,以及这看似平静下的暗流,根源都在于此。朝廷不愿看到北地彻底脱离掌控,故而选择了扶持新的代理人,而这位新王爷,显然与影楼乃至其背后的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位清悦郡主能被优待,恐怕也与其母族玄水部,以及她自身可能存在的价值有关。
“还有,”苏婉清补充道,“白鹿书院那边,朱山长前日派人传来口信,说新王抵达后,可能会设宴‘安抚’各方势力,届时恐怕会有一番风波,请公子务必小心。”
李慕白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神色平静。
“宴无好宴,自古皆然。”
“既然有人想试探,那便让他们看看好了。”
“这襄阳城,乃至这北地,究竟是谁说了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威严。
苏擎苍与苏婉清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有李慕白在,他们便有无穷的底气。
是夜,李慕白正在静室中揣摩混沌道纹的凝聚之法,忽然心有所感,目光望向窗外。
只见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如同夜行的萤火,悄无声息地穿过层层禁制,落在了他的窗台上,化作一枚散发着淡淡墨香的玉简。
玉简之上,烙印着一枚小小的白鹿印记。
是朱熹明的传讯。
李慕白拿起玉简,神识探入。
片刻之后,他放下玉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明日,镇北王府夜宴……果然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也好,正好借此机会,让某些人彻底认清现实。”
他缓缓闭上双眼,周身气息愈发深邃,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准备迎接明日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夜宴。
襄阳城的夜空,星子晦暗,仿佛预示着新一轮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