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行一日,环境悄然剧变。
风中的寒意不再仅仅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掺杂了一种更为内敛、更为阴毒的“寂寒”。这种寒意不再狂暴地撕扯护体灵光,而是如同无形的、细密的针,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试图钻入骨髓,冻结气血运行,更隐隐向着识海深处蔓延。
天空中开始飘落一种奇异的“雪”。
并非寻常的六角冰晶,而是一种极其微小、近乎尘埃般的、泛着淡淡幽蓝荧光的晶体颗粒。它们并非密集下落,而是稀疏地、无声无息地飘洒,在晦暗的天光下如梦似幻,却让经验丰富的鬼手瞬间脸色煞白。
“霜魂雪!”他低吼道,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惧,“所有人,立刻封闭周身毛孔,收敛所有外放的神识,全力守护识海!不要让它沾身,更不要吸入!”
然而,警告虽快,这霜魂雪却诡异至极。它们似乎能无视部分物理阻隔,轻若无物地穿透并不厚重的衣物,直接落在皮肤上。刚一接触,便带来一种刺骨钻心的冰寒,这冰寒并非停留在体表,而是如同活物般,立刻沿着肌肤纹理向体内钻去,同时释放出一种干扰神魂的诡异波动!
“呃啊!”一名暗卫猝不及防,手臂上沾了数粒,顿时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线顺着手臂经脉直冲脑门,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破碎、阴寒的混乱画面,识海一阵刺痛,动作都迟缓了半分。
鬼手和另一名暗卫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及时反应,但或多或少都沾上了一些,脸色都变得有些青白,气息微乱。
唯有云烬雪。
在她周身三尺范围内,那些飘落的霜魂雪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并非被阻挡在外,而是在靠近的瞬间,就被她体表自然流转的那层融合了净化意蕴的寂灭力场“捕获”。暗金色的微光与幽蓝净化之意一闪,那些蕴含着寂寒之力与混乱魂力的微小冰晶,如同遇到骄阳的薄霜,悄无声息地消融、净化,化为最精纯的、微不可察的冰寒灵气,部分被她体内新生的力量自动吸收,部分则逸散开去。
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些被净化后的霜魂雪能量,虽然量极少,却异常精纯,对她那融合了净化与寂灭特性的力量,有着一丝微弱的滋养与印证效果。
“靠近我。”云烬雪沉声道,将自身力场悄然扩大,勉强将鬼手三人笼罩在内。顿时,三人感觉那无孔不入的诡异寒意和神魂干扰大减,虽然外界的霜魂雪依旧飘洒,但至少靠近云烬雪的区域暂时安全。
三人又惊又喜,连忙向云烬雪靠拢。
“姑娘,您这力量……”鬼手忍不住低声问道,眼中满是震撼。
“机缘巧合,正好克制此物。”云烬雪简短解释,目光却警惕地望向四周。霜魂雪的出现,意味着他们已经进入了霜陨谷的外围影响区域,真正的危险,恐怕才刚刚开始。
果然,随着他们继续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地面上的冰雪不再是纯净的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灰败、暗蓝交织的色彩,其中似乎冻结着一些模糊的、扭曲的阴影。两侧开始出现嶙峋的、仿佛被无形之力啃噬过的黑色冰岩,形态狰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陈旧金属和腐败冰雪混合的怪异气味。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开始出现在视野边缘的“东西”。
起初只是远处冰雾中一闪而过的模糊影子,或是一道倏忽即逝的苍白流光。渐渐地,这些影子变得清晰起来——它们有的勉强保持着人形,但肢体扭曲,五官模糊,通体呈现出半透明的冰蓝色,如同被冻结的幽灵;有的则完全脱离了常形,是一团翻滚不定、内部似乎有无数痛苦面孔挣扎的冰雾;还有的甚至化作了庞大而扭曲的冰晶兽类骨架,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幽蓝色的魂火。
霜陨之灵!
它们似乎被活人的气息吸引,从冰岩深处、从积雪之下、从虚无的冰雾中缓缓“浮现”,数量不多,却从四面八方隐隐合围而来,将前行的道路隐隐封堵。它们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只是用那没有实质的“目光”(如果那魂火闪烁可以称之为目光的话)冷冷地“注视”着闯入者,散发着纯粹的、对生命气息的憎恶与渴望。
“姑娘……数量不少,而且……似乎有某种简单的意识在协调……”鬼手握紧了刀柄,手心沁出冷汗。这些霜陨之灵单个气息大约在筑基中后期到假丹不等,但那种无视大部分物理攻击、直接作用于神魂的特性,以及此地特殊环境对它们的加持,让它们远比同阶妖兽难缠十倍。更麻烦的是,它们似乎懂得简单的配合与包围。
云烬雪也感觉到了压力。她的新生力量虽然克制这些魂体类存在,但范围有限,且需要持续消耗心神与灵力维持。背负萧悬的情况下,她无法全力施展,一旦被大量霜陨之灵近身缠住,鬼手三人恐怕难以抵挡。
“不能停下,也不能被彻底包围。”云烬雪迅速判断,“跟紧我,我们冲过去!目标是前方那座黑色冰峰下的隘口,穿过那里,应该就能进入霜陨谷相对狭窄的腹地,地形对我们更有利。”
她所指的黑色冰峰,正是霜陨谷入口的标志之一,形如犬牙交错,中间有一道仅容数人并行的天然裂缝。
“冲!”鬼手低喝,与两名暗卫瞬间将状态提升到极致,刀剑出鞘,灵力灌注,准备拼死一搏。
云烬雪率先迈步,速度不快,却异常坚定。她将笼罩队伍的力场略微收缩,集中在正前方,如同一个无形的锥形箭头。同时,她暗暗催动灵骨道种,一股更加凝练、带着强烈“净化”与“沉寂”意蕴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对周围的霜陨之灵产生了明显的“排斥”与“威慑”效果。
那些缓缓靠近的霜陨之灵似乎被这股气息刺激,发出了无声的、充满怨毒的嘶鸣(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波动),动作骤然加快,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首当其冲的是三只人形霜陨之灵,它们伸出半透明的、覆盖着冰晶的利爪,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混乱魂力,狠狠抓向云烬雪!
云烬雪眼神一冷,不闪不避,甚至没有出手格挡。她只是将护体力场的“净化”特性催动到极致,同时将一丝寂灭之力蕴含在眸光之中,冷冷地“看”了过去!
嗤嗤嗤!
三只人形霜陨之灵的利爪在触及她身前一尺时,便如同伸入了滚烫的油锅,冒起大股青烟!构成它们身体的冰寒魂力开始剧烈蒸发、消融!它们发出痛苦(如果那扭曲的魂火波动能算作痛苦)的尖啸,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云烬雪眼中那道蕴含寂灭之力的眸光已然扫过!
无声无息间,三只霜陨之灵的身形猛地一僵,随即如同风化的沙雕,从触碰点开始,迅速化为点点幽蓝色的光尘,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原地只留下几缕精纯却冰冷的残魂能量,被云烬雪的力场净化吸收。
这诡异而强大的灭杀方式,让其他扑来的霜陨之灵动作一滞,魂火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畏惧?
但后方几只形态更加庞大、气息也更强的兽形或雾状霜陨之灵,却发出了更加狂暴的魂力波动,驱使着更多的同类,悍不畏死地继续涌上!
“杀!”鬼手和暗卫趁着云烬雪打开缺口的瞬间,刀光剑影爆闪,斩向两侧扑来的霜陨之灵。他们的攻击虽然无法像云烬雪那样直接净化,但灌注了全力灵力的刀剑,还是能对这些魂体造成一定的冲击和阻碍,为云烬雪减轻侧翼压力。
云烬雪脚步不停,如同一个移动的净化核心,所过之处,扑上来的霜陨之灵纷纷在凄厉的魂啸中化为光尘。但她的消耗也在急剧增加,额头渗出冷汗,体内两股力量的运转开始出现轻微的滞涩感。
距离黑色冰峰隘口,还有不到百丈。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隘口方向,那犬牙交错的黑色冰峰阴影中,一股远比普通霜陨之灵庞大、阴冷、且带着某种古老怨念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缓缓苏醒!
紧接着,一道高达三丈、身形凝实得近乎实体、通体由暗蓝色冰晶构成、面部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幽深旋涡的“霜陨之灵”,从隘口阴影中一步踏出!它手中,竟然凝聚着一柄由纯粹冰寒魂力构成的、长达丈余的狰狞冰戟!
恐怖的威压伴随着刺骨的寂寒魂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鬼手三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在这股威压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动作僵硬。这绝对是一只达到了金丹层次,甚至更强的“霜陨之灵将”!
前有强敌拦路,后有众多普通霜陨之灵围追!
绝境!
云烬雪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那拦在隘口前的冰晶巨人,瞳孔深处,暗金与幽蓝的光芒如同被点燃的火焰,剧烈燃烧起来。
背上的萧悬,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恐怖的魂力波动,在昏迷中,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