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残骸构成的临时避难所内,死寂而压抑。唯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萧悬偶尔因诅咒反噬而发出的微弱闷哼,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云烬雪那无意间的发现,如同在漆黑的海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短暂的希望涟漪,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所淹没。她的晶化左臂能暂时稳定萧悬的诅咒,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诡异且充满不确定性的现象。这手臂与那“逆罪之魂”、与这归墟之眼到底有何关联?使用这股力量,是否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无人知晓。
文先生眉头紧锁,围绕着她那支漆黑的手臂和萧悬胸口的石板,试图找出更稳定的应对之法,但进展缓慢。鬼手如同沉默的礁石,守在入口处,警惕着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小六子蜷缩在角落,抱着受伤的胳膊,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伴随着伤势的恶化和外界威胁的逼近。那冥冥中的注视感并未消失,只是似乎被这片金属坟场混乱的能量场暂时干扰,变得模糊了一些,但依旧如同悬顶之剑,让人无法安心。
云烬雪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一边借助残存药力抵抗晶化的侵蚀,一边竭力恢复着近乎枯竭的神魂之力。规则之视受损严重,视野范围内一片模糊,只能勉强感知到附近能量的混乱流动。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身旁昏迷的萧悬身上。
透过那晶化左臂与归墟石板之间微妙的联系,她能隐约感受到萧悬体内那场无声的、凶险万分的战争。九幽诅咒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与魂魄,而那石板的苍凉之力与她自己手臂渡去的、蕴含逆反意味的奇异波动,则如同两道脆弱的堤坝,勉强抵挡着诅咒的洪流。这场拉锯战稍有不慎,便是堤毁人亡的结局。
看着他苍白透明、仿佛一触即碎的侧脸,云烬雪心中那复杂的情绪愈发浓重。这个身份成谜、强大而孤独的男人,一次次因她而陷入绝境。他们之间,从一开始的相互利用与试探,到如今在这绝境中近乎诡异的共生,关系的转变连她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咳……”萧悬忽然又发出一声低咳,一缕黑血从唇角溢出,诅咒纹路再次剧烈波动起来。
云烬雪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抬起晶化左臂,轻轻按在石板上。那暗金色的纹路微光流转,一丝微弱的逆反波动缓缓渡去。诅咒的躁动再次被勉强抚平。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在自己渡去那股力量的同时,左臂晶化蔓延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虽然极其细微,但规则之视对自身变化的感知不会错。
这力量的运用,果然需要付出代价。是在消耗她自身的生机,或者说,是在加速她向那种非人存在的转化吗?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发寒,但看着萧悬稍稍平稳下来的呼吸,她抿了抿唇,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代价又如何?若没有他,她早已死了无数次。这笔债,她愿意背。
就在她心思浮动之际——
一直如同石雕般守在入口的鬼手,猛地转过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寒光,打出了一个极度危险的警示手势!
有情况!
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文先生立刻掐灭了手中用来照明的微弱荧光符,小六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屏住了。云烬雪也强行压下所有杂念,规则之视艰难地向外延伸。
死寂中,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规律性的能量波动,由远及近,正向着他们藏身的这片金属残骸山脉扫来!那波动冰冷而精密,充满了探查的意味,与归墟之眼本身的混乱能量截然不同!
是天巡卫的搜素手段!
他们果然追来了!而且如此之快!
鬼手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文先生迅速在几人周围布下一个小型的隐匿阵法,但在这等强者面前,能起多大作用犹未可知。
那探查波动如同无形的梳子,一遍遍扫过庞大的金属山脉。每一次掠过他们藏身的这片区域,都让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云烬雪能感觉到,那波动似乎对生命气息和异常能量格外敏感。
突然,那波动在他们藏身处的附近区域,微微停顿了一下!
被发现了?!
云烬雪心脏骤停!文先生脸色煞白,小六子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一声尖锐刺耳、充满暴戾气息的嘶吼,猛地自金属山脉的另一侧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撞击声和能量爆炸声!
是栖息在这片残骸中的某种强大虚空生物被天巡卫的探查惊动,爆发了冲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吸引了那探查波动的全部注意力!波动立刻转向了战斗爆发的方向,并且迅速远去!
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劫!
众人长长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不能待在这里了!”文先生急促低语,“刚才的停顿绝非偶然,他们可能已经起了疑心!必须立刻转移!”
鬼手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点了点头,指向与战斗爆发方向相反的一侧:“那边,能量相对紊乱,或许能干扰追踪。”
没有时间犹豫。鬼手再次扛起萧悬和小六子,文先生扶起云烬雪,几人如同惊弓之鸟,迅速离开了这处短暂的避难所,再次投入外面那危机四伏的黑暗深渊。
接下来的逃亡,变得更加艰难和谨慎。他们不敢再在任何地方长时间停留,只能依靠鬼手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和小六子那时灵时不灵的灵觉,在破碎的星辰残骸和能量乱流间不断穿梭,试图摆脱追兵。
然而,天巡卫显然有备而来,追踪的手段层出不穷。时而会有无形的能量标记悄然附着在附近,时而又会有小型的探查法器如同猎犬般嗅着气息追来。好几次,他们都险些被堵个正着,全靠鬼手以伤换命的狠辣手段和文先生及时布下的疑阵才勉强脱身。
云烬雪的状态越来越差。连续的逃亡、神魂的创伤、晶化的加速,让她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若非一股绝不倒下的意志支撑着,她早已昏迷过去。她的晶化左臂在与萧悬的诅咒对抗中,黑色愈发深邃,那暗金纹路也越发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苏醒,带来一种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感,却也加速吞噬着她的“人性”。
在一次险象环生的躲藏中,他们被迫潜入了一条散发着强烈辐射和腐蚀性能量的地下金属管道。管道内狭窄而危险,四处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未知液体。
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前行时,走在最前面的鬼手突然再次停下,打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凝重手势!
前方管道拐角处,传来了清晰的、刻意压低的交谈声!而且,不止一人!
“……确定在这附近消失的?”
“罗盘指示没错,还有残留的诅咒气息和那股令人作呕的逆反波动……”
“仔细搜!赤霄大人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叛徒和那个身怀异骨的女人!”
是天巡卫!他们竟然绕到了前面!被堵住了!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身处绝地!
绝境!真正的绝境!
鬼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凶光,匕首反握,显然准备拼死一搏打开缺口。文先生脸色惨白,快速计算着突围的可能性,结果令人绝望。小六子吓得缩成一团。
云烬雪靠在冰冷的管壁上,感受着身后隐约传来的追兵气息和前方清晰的杀意,又看了看身旁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萧悬,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难道……真的要结束在这里了吗?
不!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因虚弱和血泪而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子中,那簇寂灭的烬火再次疯狂燃烧起来!
就算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支漆黑、冰冷、却蕴含着诡异力量的左臂上。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再次缠上了她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