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幼廷抬头看看两位海军衙门主管的脸色,就知道碰上事了。
进门先迈哪只脚的问题,十分刁钻,无论回答先迈的哪只,都不对,便给了上官责罚的口实。
可自己就不认识他俩,从来没见过,更谈不上得罪啊,莫非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算了,咱人小言微,归根结底就是个水师提督,基层将帅。
从一品的兵部侍郎虚职,放到京城屁也不是,这里不是阁老就是王爷的,都得罪不起,还是悄悄的吧。
“回善大人的话,卑职刚才进门心急,急着见到两位上官,忘了先迈的哪只脚了。”
善庆张张嘴,一肚子坏水没法释放,被憋回去了,很是意外。
他和庆亲王对视一眼,好像在询问对方:这小子忘了迈哪只脚,这该怎么找茬?
庆亲王一拍桌子:“小小年纪,就如此糊涂,做事一点也不严谨,丢三忘四。
还有,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才来见我等,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两个上官?”
善庆一拍脑门:“啊,对,你小子这对是藐视上官?该罚!”
得,丁幼廷算是看明白了,换了个理由,改藐视上官了,按大清律,这得打屁股,五大板起。
“咳咳,卑职知错,只是连日赶路匆忙,对二位大人日思夜想,急着早日见到,才染了风寒。
现在还头脑发热呢,脑子确实不太灵光,还望二位大人体恤一二。”
善庆又无语了,看看向庆亲王,意思是在说:这小子不好斗啊,他说自己病了,还让我们体恤,该怎么找茬打屁股?
庆亲王也懵逼了,堂内突然静了下来,气氛尴尬至极。
丁幼廷心里得意,傻眼了吧,看呆了吧,卑职病了,你们若是还要责罚,那就是苛待下属,不体恤下官,看你们还要不要名声?
小爷怎么也是后世穿过来的,这些老掉牙的整人手段,对我无效。
良久,庆亲王冷哼一声:“丁幼廷,其它事先不提,你是不是给日寇下药了?”
善庆随声附和:“啊对,我天朝上国,将帅自有风度,你竟敢用下药这么卑劣的手段,把我们海军衙门的脸,都丢尽了。
你说,是不是该罚?”
丁幼廷也是服了,这找茬的理由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二位大人,卑职绝对不承认下药这事,纯属子虚乌有,旁人陷害。
连老佛爷都给这事下过结论,严令不准再提,陛下也说过,打死不承认。
因此,卑职不敢忤逆圣意,嗯,我没干过!”
庆亲王哑火,被怼得哑口无言,还真拿兔崽子没辙了,但禁不住心中肝火大作,抄起桌上茶碗,就要开砸。
善庆慌忙拉住庆亲王,抛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王爷淡定,淡定!”
转头又问:“好,咱不提下药的事,那我问你,17日晚,我给你发了一夜的电报,你为何没有回应?”
庆亲王咄咄逼人:“你说,是不是喝酒误事了?害得我们二人苦等了一夜,没有回信?”
丁幼廷眨眨眼,总算知道二位上官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原来症结在这。
不过,绝对不能承认,否则一个违反军纪,贻误军机的大罪跑不了。
“没有,刚刚经过激战,那一晚事务繁多,我们都忙着在威海卫城救火呢!嗯,救了不少百姓。”
“哼,你一个水师提督,会亲自跑去救火?我咋就这么不信呢?”
“啊,善大人您不了解我,打威海卫城的时候,我这个提督还曾带头冲锋来着呢。
父亲在世时,一直教导我,做将帅的不能因为身份尊贵,就高人一等,必须身先士卒,凡事冲在最前面!”
庆亲王大喝:“放屁,你这是在讽刺谁呢?也别拿你父亲说事。
就算你去救火了,那电报员在干啥?难道他们没把电报拿给你看?”
善庆更狠:“若是电报员贻误了机要,那是死罪,必须治罪,你也有御下不严之责!”
得,这事越说越严重,打死不能承认,即便自己把责任推到电报员身上,也免不了责罚,着实让人头疼。
“啊,不怪电报员,后来我核查过,由于白天战斗太激烈,威海卫的电报机被打坏了,直到18日凌晨才修好!”
“啥?电报机坏了?那镇远舰和刘公岛上的电报机呢?不会也都坏了吧?”
丁幼廷额头开始冒汗,感觉上官太难缠,自己快编不下去了。
“啊,这个,这个刘公岛电报员白天吃坏了肚子,发烧昏迷了一夜;
镇远舰上的电报员,被白天炮火震聋了耳朵,暂时性失聪,18日清晨才恢复过来!
嗯,应该就是如此!”
破孩子心智还是不成熟,声音不自信,小动作还挺多,撒谎的样子一览无遗。
庆亲王和善庆哪能看不出来,实在受不了了,一跃而起,撸胳膊挽袖子,劈头盖脸就打了过来。
“狗贼,这么低级的理由,你也编得出来,真当我们好骗吗?打死你个畜生!”
善庆也绷不住了,张牙舞爪扑了上来,二人抡起拳头,组团暴揍破孩子。
“嗷呜,疼啊……卑职知错,别打了……嗷呜……”
海军衙门大堂里,锅碗瓢盆碎落一地,不断传出孩子悲惨的猪叫声,引得许多同僚驻足倾听。
“发生了什么事,两位帮办大人,缘何如此动怒?这挨揍的又是谁?”
“好像是北洋水师提督丁幼廷回来述职,他喝酒误事,让二位上官白等了一夜电报,憋着气呢,不揍他揍谁?”
“不尽其然,要是二位大人真怒了,应该让人打板子才对,咋还直接上手了?这事从来没有过啊!”
“兄台,这还看不出来了?八成是二位上官对丁幼廷又爱又恨,舍不得让别人打,要揍也得自己来……”
“好像是这么回事,看来,以后海军衙门又要多一尊大神了,就是此廖……”
等善庆和庆亲王揍爽了,才纷纷抬起神来,各自喘着粗气,会心一笑,心里这个舒坦。
趴在地上的丁幼廷鼻青脸肿:“呜呜,卑职知错,确实是喝酒误事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请二位大人高抬贵手,不要和我这个孩子计较,放过我吧……”
如此,二位大人才重新整理衣冠,重新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