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 672 年,东周没了去年 “复位” 的热闹,可诸侯们的小动作一点没少。
晋国忙着抢地盘,还不小心埋下了内斗的种子;楚国盯着南方小国,悄悄稳固了后院;齐国则借着新君朝见,为明年会盟攒势头。
这一年看似平静,实则处处是伏笔,连空气里都藏着即将发酵的变数。
先看晋国,晋献公今年终于腾出手,要收拾骊戎(今陕西临潼东南)了。
骊戎卡在晋秦往来的要道上,早就是晋国的 “眼中钉”—— 之前晋献公就派使者去催过三次贡,骊戎国君每次都敷衍,今年更过分,不仅不送贡礼,还敢拦截商队。
有次晋国的盐车刚过骊戎地界,就被骊戎士兵拦下,盐袋被搬空不说,车夫还被打了一顿;秦国运皮毛的商队更惨,十几车皮毛全被抢,连马都被牵走了。
晋献公在朝堂上一拍桌子:“小小骊戎,敢欺到晋国头上!” 当即决定亲率大军出征,还特意点了大夫里克当先锋 。
里克是晋国有名的猛将,之前打芮国就立过大功,让他打头阵,晋献公才放心。
里克果然没让人失望,他带着五千精兵,选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突袭骊戎都城。
骊戎士兵大多在睡梦中,听到喊杀声还没反应过来,城门就被攻破了。
骊戎国君穿着睡衣就往外跑,正好撞见里克,只打了三个回合就被斩于马下;骊戎太子见大势已去,抱着祖庙的祭器跪在地上投降,连话都说不利索。
晋军大胜而归那天,都城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当士兵们押着骊戎俘虏、抬着抢来的财物走过时,人群里一阵欢呼;可等骊姬和少姬坐着马车出现,连路边的小孩都看呆了 —— 骊姬穿着绣满花纹的戎族衣裙,头发上插着玛瑙发簪,眼神流转间,连守城的士兵都忘了握兵器。
晋献公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一见骊姬,立马下了马车,亲自扶她下来,还不顾大臣们的目光,牵着她的手进了宫。
没过几天,他就召集文武百官,宣布要立骊姬为夫人。
大夫狐突赶紧站出来反对:“君上,按周礼,夫人得从同姓诸侯里选,骊姬是戎族女子,不合规矩啊!”
晋献公却皱着眉说:“规矩是人定的,我看骊姬贤淑,配当晋国夫人!”
狐突还想再劝,晋献公直接摆了摆手,让侍卫把他扶了出去。
立骊姬为夫人后,晋献公更是天天待在骊姬宫里,连朝会都常迟到。
有次骊姬靠在他怀里,轻声说:“君上,咱们的儿子奚齐都三岁了,以后要是能当太子,我就放心了。”
晋献公摸着她的头发,想都没想就答应:“放心,等我找机会,就废了申生,让奚齐当太子!”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太子申生耳朵里。
申生是个孝顺孩子,知道父亲宠爱骊姬,也没敢抱怨,只是天天待在自己的东宫,闷头读书。
可晋献公还是不放心,没过多久就下了道命令,把申生封到曲沃(今山西闻喜东北)。
曲沃是晋国的旧都,城池大、土地肥,看起来是个好地方,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把太子调离都城。
大夫士蔿特意去见晋献公,苦口婆心地劝:“君上,太子是国本,得留在都城辅佐您处理朝政,封到外地,万一有人挑拨离间,可就麻烦了!”
晋献公却不耐烦地挥挥手:“申生年纪大了,该去历练历练,你别多管闲事!”
士蔿没办法,只能退了出来。
后来他主动请求去给公子重耳、夷吾筑封地的城 —— 重耳的封地在蒲城,夷吾的在屈城,士蔿故意让工匠把城墙筑得松松垮垮,连夯土都没打实。
有人问他为啥这么做,士蔿叹了口气:“现在君上偏心骊姬,以后晋国肯定要乱,这城墙筑得结实,万一公子们用它来对抗,反而害了他们;筑得松点,以后真出事了,也能少点伤亡,就当给晋国留条后路吧。”
这就是 “献公伐骊立骊姬” 和 “申生居曲沃” 的由来。
其实春秋诸侯灭小国、纳美女很常见,可晋献公错就错在 “因宠废长” 还 “不听劝谏”。
太子是国本,把太子调离核心,又许诺宠妃之子为储,相当于在晋国朝堂上埋了颗 “定时炸弹”;大臣们的忠言他一句不听,眼里只有骊姬,这样下去,不乱才怪。
后来的 “骊姬之乱”,申生被逼自杀,重耳、夷吾被迫流亡,追根溯源,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晋国这边埋下隐患,南方的楚成王也没闲着。
去年他刚给齐桓公送了二十五驷好马示好,齐桓公回信说 “愿与楚共护中原”,楚成王知道,中原暂时不会来烦自己了,今年正好集中力量收拾南方的 “刺头”—— 随国(今湖北随州)。
随国以前就跟楚国不对付,楚武王时期还打过两次仗,现在见楚国换了新君,又联合郧国、绞国、州国,凑了几千人马,在边境上耀武扬威,还派人给楚成王送了封信,说 “以后随国不再向楚进贡,楚国也别想管随国的事”。
楚成王拿着信,在朝堂上笑了:“随国国君以为自己能扛住楚国?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南边的小国都看看,跟楚国作对是什么下场!”
不过他没急着出兵,而是先派了大夫斗章去随国谈判 —— 斗章是令尹斗谷于菟的弟弟,嘴皮子特别溜,楚成王想让他先试试 “文的”。
斗章到了随国,见到随国国君,先是客客气气地说:“我王说了,随国要是愿意继续向楚进贡,之前边境上的误会,咱们一概不提,以后两国还能像以前一样往来。”
可随国国君翘着二郎腿,根本不把斗章放在眼里,还故意羞辱他:“楚国不过是南方蛮夷,以前随国给你们进贡,是给楚武王面子,现在你们新君刚上台,还想让随国低头?没门!”
说完,还让人把斗章带来的礼物扔到了门外。
斗章气得脸都白了,回到楚国一五一十地跟楚成王汇报。
楚成王这下没了顾忌,立马任命斗谷于菟为大将,率三万楚军伐随。
斗谷于菟打仗特别有章法,他没直接攻随国都城,而是先派一支小队去偷袭随国的粮道,把随国囤积的粮食烧了大半。
随国联军没了粮食,军心大乱,斗谷于菟再率军正面进攻,随国士兵根本没心思打仗,纷纷往后退,阵型一下就乱了。
郧国、绞国、州国的军队见势不妙,偷偷跑了一半,剩下的也跟着投降。
随国国君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的楚军,只能哭丧着脸,让人打开城门,自己光着上身、绑着绳子去楚营认错 —— 这是春秋时战败国国君的 “请罪礼”,表示自己愿意听凭处置。
楚成王见他这么狼狈,也没过分为难,只是提了两个条件:一是随国每年要送一百匹好马、五十车粮食当贡礼;二是随国要让楚国立个 “监国大夫”,住在随国都城,监督随国的政务。
随国国君赶紧点头答应,还主动提出把太子送到楚国当人质,楚成王这才让楚军撤兵。
随国太子去楚国那天,随国百姓都来送行,有的老人还抹着眼泪 —— 大家都知道,太子去了楚国,就相当于随国的 “把柄” 落在了楚国手里,以后再也不能跟楚国作对了。
郧国、绞国、州国的国君听说随国投降了,也赶紧派使者去楚国送贡礼,生怕楚国 next 就打自己。
楚成王搞定随国后,还特意让人挑了些南方的珍奇物产 —— 有象牙、犀角,还有两只罕见的孔雀,派使者送到洛邑,献给周天子。
周天子见楚国这么 “懂事”,特别高兴,不仅收下了礼物,还赐了一块祭肉给楚成王,让使者带回去传话:“楚君能镇住南方的蛮夷,不让他们来中原捣乱,是大功一件,以后好好干,周天子不会亏待你!”
楚成王拿着周天子赐的祭肉,在祖庙里祭拜先祖时,偷偷跟身边的斗谷于菟说:“周天子让我别去中原,我偏要等时机,总有一天,楚国的军队要开到黄河边,让中原诸侯都看看楚国的厉害!”
这就是 “成王服随定南土” 的由来。
楚成王这手 “先礼后兵” 确实高明 —— 先派使者谈判,占了 “理”;对方不领情再动手,打服了还不赶尽杀绝,既让随国彻底臣服,又没激起其他小国的反抗;最后再给周天子送礼物,换个 “合法身份”,一步步把南方的控制权牢牢抓在手里。
南方安定了,他以后就能专心谋划北进,跟齐桓公争一争中原的地盘了。
再看中原,齐桓公今年虽没开会盟,却为明年的大事做了充足铺垫,连细节都想得明明白白。
去年周惠王复位后,特意派使者给齐桓公送了丝绸、玉器,还封他为 “方伯”—— 也就是诸侯的首领,齐桓公的霸主地位算是名正言顺了。
今年刚开春,宋国就传来消息:宋闵公去世了,公子御说继位,就是宋桓公。
宋桓公刚上台,根基还不稳,怕其他诸侯不认可,就主动带着厚礼来齐国朝见。
他见到齐桓公时,特意行了 “诸侯见方伯” 的大礼,还恭恭敬敬地说:“齐侯是周天子认可的诸侯首领,以后宋国的事,还请齐侯多指点。
我还想着,明年春天在鄄地(今山东鄄城西北)开个会盟,请齐侯主持,让中原诸侯都来认认齐侯的权威,您看行吗?”
齐桓公一听,心里乐开了花 —— 他早就想再开一次会盟,把中原的规矩定下来,宋桓公主动提出来,正好省了自己找理由。
他赶紧扶起宋桓公,笑着说:“宋君有这个心,我当然愿意!到时候我会让人提前把鄄地的会盟台修好,再请鲁、陈、蔡、邾等国的国君来,还会派人去洛邑,请周天子派大夫参会,这样既给足你面子,也让诸侯们知道,咱们的会盟是受王室认可的!”
宋桓公听了特别感动,连忙说:“全凭齐侯安排,宋国一定全力配合!”
当天晚上,齐桓公还在宫里设宴招待宋桓公,特意让乐师奏了周天子才能听的《小雅》,宋桓公坐在席上,连杯子都不敢端太高 —— 他知道,齐桓公这么做,是在向他展示 “与王室亲近” 的实力,也是在暗示他,跟着齐国走,才能有好日子过。
宴会结束后,齐桓公还单独留了管仲,跟他商量会盟的细节。
管仲说:“君上,明年会盟,咱们得定几条硬规矩,比如诸侯之间不能随便打仗,谁要是受了蛮夷欺负,其他诸侯得帮忙,还有,各国得按时给周天子送贡礼 —— 这样既符合‘尊王攘夷’的口号,也能把中原的控制权抓在手里。”
齐桓公点点头:“仲父说得对,到时候我就让鲁君当‘盟证’,陈君当‘记录’,让诸侯们都在盟书上签字,谁要是违反了,咱们就联合其他诸侯讨伐他!”
其实这背后藏着齐桓公的心思 —— 以前他的霸权,更多是靠实力威慑,诸侯们表面服,心里不一定认;等明年会盟定了规矩,还有王室大夫在场作证,谁要是敢违反,就是 “违王命、背盟约”,齐国出兵讨伐也名正言顺,到时候才能真正掌控中原秩序。
西边的秦国,今年没什么大动静,一直在 “闷声发大财”,连边境上的戎狄都没敢来惹事。
秦宣公去年在河阳打败晋国,稳住了东部边境,今年就把心思全放在了内政上。
他知道秦国地处西陲,比不上中原诸侯富裕,就想着从 “种地” 和 “通商” 两方面下手,让秦国富起来。
种地方面,他特意找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问他们怎么能让庄稼长得好。
老农说:“泾水的水多,要是能引到田里,麦子肯定能丰收。”
秦宣公立马派了几千士兵,跟着百姓一起疏通泾水的支流,还修了几条水渠,把水引到附近的农田里。
到了夏天,麦子成熟的时候,穗子比往年长了一大截,百姓们高兴得把秦宣公的画像挂在家里,逢年过节就祭拜。
通商方面,秦宣公派使者去晋国和楚国,跟两国国君商量恢复通商。
晋国刚灭了骊戎,需要秦国的皮毛;楚国得了随国的贡品,有多余的象牙、犀角;秦国则需要晋国的盐和楚国的丝绸。三方一拍即合,很快就定下了通商规矩:秦国的皮毛车过晋国边境,不用交关税;晋国的盐车来秦国,也能走绿色通道;楚国的象牙、丝绸运到秦国,还能享受专门的保护。
有次秦国的商队去楚国,路上遇到了小股强盗,楚国的地方官听说后,立马派人去追,不仅把强盗抓了,还把抢来的象牙全还给了商队。
商队老板回到秦国,跟秦宣公说:“楚国现在对咱们这么客气,以后通商肯定能赚大钱!”
西边的戎狄见秦国越来越富,也有人动心 —— 有个叫 “绵诸” 的小戎族,首领带着族人来归附秦国,还带来了几百头羊和几十匹好马。
秦宣公很高兴,把他们安排在渭水边上的空地住,还教他们种地。
绵诸人见秦国待他们好,也愿意帮秦国守边境,有其他戎狄来骚扰,他们还主动帮忙打仗。
秦国这几年一直很低调,不像晋国那样抢地盘,也不像齐国那样开大会盟,可实力在悄悄增强 —— 粮食多了,百姓不愁吃;财富多了,能买更多的兵器;边境稳了,不用怕戎狄捣乱。
秦宣公常跟大臣们说:“现在中原乱,咱们先别掺和,等秦国足够强了,再往东进,到时候中原诸侯,也得让咱们三分!”
这么算下来,公元前 672 年这一年,各国都在为以后铺路,每一步都藏着深意。
晋国灭了骊戎,扩了土,却因为晋献公的偏心,埋下了 “骊姬之乱” 的种子,以后的内斗怕是躲不过;楚国服了随国,稳了南方,还得了周天子的认可,北进中原的底气越来越足,早晚要跟齐桓公掰手腕;齐国为明年的鄄地会盟做足铺垫,定规矩、请王室,就等着把中原的控制权牢牢抓在手里;秦国闷头发展,种地、通商、收戎狄,看似不起眼,却在悄悄积蓄力量,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中原诸侯的 “大威胁”。
这一年没有大规模的战乱,可处处都透着暗流涌动。
晋国的内斗、楚国的北进、齐国的霸权、秦国的崛起,这些伏笔就像埋在地下的种子,早晚都会发芽、爆发。
春秋争霸的大戏,以前只是小打小闹,从这一年起,才真正开始变得精彩,也变得残酷 —— 毕竟,只有最强的诸侯,才能在这场大戏里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