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桥的尽头,灰雾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隔开,骤然稀薄。
陈默踏下最后一步,脚掌落在了一片坚硬、冰冷、呈现出一种死寂暗灰色的广袤地面上。回首望去,那座由无数哀嚎魂体熔铸的惨绿色长桥,依旧横亘在深渊之上,桥身流动扭曲,散发着永不熄灭的怨气。而桥的这一端,景象截然不同。
这里被称作寂灭之垣。
放眼望去,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布满裂痕与沟壑的暗灰色平原。地面上散落着无数巨大的、不知是何生物的森白骨骸,有些大如小山,骨架嶙峋,直指灰蒙蒙的、没有日月星辰的天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渡魂桥上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死寂之意,仿佛连时间和空间在这里都已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永恒的荒芜与终结。
这里的死气精纯到了极点,几乎不含任何杂乱的怨念,却带着一种令万物归墟的终极寒意。陈默体内的混沌血煞在这里反而变得异常“安静”,不再像在桥上那样活跃躁动,而是如同遇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本能地流露出一种……敬畏?或者说,是遇到了同源但更上位力量的压制。
那三缕煞罡也微微震颤,不再渴望吞噬,而是传递出一种警惕与凝重的意念。
按照摆渡人的指示,他需要找到“归墟之眼”。
他凝神感知着怀中那黑色金属盒的波动。进入这片寂灭之垣后,黑盒的震动明显加剧,并且隐隐指向一个特定的方向。
他不再犹豫,沿着黑盒指引的方向,迈步前行。
脚下的暗灰色大地坚硬如铁,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突兀。四周那些巨大的骨骸,如同沉默的墓碑,记录着某种早已被遗忘的恐怖历史。偶尔有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色尘埃,发出如同叹息般的呜咽。
这里并非没有“居民”。
在一些巨大的骨骸阴影下,或者地面的深邃裂痕中,陈默感知到了一些极其隐晦、却又无比强大的气息。那些气息如同沉睡的古兽,冰冷、古老、漠然,对陈默这个“外来者”似乎毫无兴趣,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这片地域最可怕的禁制。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气息传来的方向,将“影遁术”和敛息法门催动到极致,如同一个灰色的幽灵,在巨大的骨骸丛林与沟壑间穿梭。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死寂之意越发浓重,甚至连他体内的混沌血煞流转都变得有些滞涩起来。那黑盒的震动则越来越剧烈,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抵达目的地。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无数巨大肋骨交错形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区域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平原的中央,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向下凹陷的深坑。
坑口直径难以估量,边缘规则得如同人工开凿,却又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心悸的韵味。坑内并非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混沌未开、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影、物质与能量的绝对的“无”。目光投入其中,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吸走、湮灭。
坑洞的边缘,矗立着九根通天彻地的暗金色巨柱,巨柱上铭刻着无数复杂到极致、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至理的符文。这些符文缓缓流转,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似乎在维系着某种古老的封印,约束着坑洞中那令人绝望的“虚无”。
这里,就是归墟之眼!
仅仅是站在坑洞边缘,陈默就感觉自己的存在仿佛都要被抹去。体内的混沌血煞彻底沉寂,那三缕煞罡也收敛了所有锋芒,传递出本能的恐惧。怀中的黑盒则震动到了极致,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盒子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一些之前未曾显现的、暗红色的诡异纹路。
就是这里了。
任务要求,将盒子置于垣下“归墟之眼”。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一步步走向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坑洞边缘。
越是靠近,那股万物归墟、一切终焉的意蕴就越是强烈。他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在变得缓慢,记忆似乎在流失,甚至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开始模糊。
他死死咬住舌尖,依靠剧痛和顽强的意志维持着清醒。终于,他走到了坑洞的最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那绝对的“无”。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躁动不安的黑盒。盒子表面的暗红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微微搏动着,与下方归墟之眼的气息产生着某种诡异的共鸣。
这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班主和那摆渡人,让他将此物送入归墟之眼,目的何在?
他隐隐有种预感,一旦将此盒投入,可能会引发某种不可控的巨变。
但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他双手捧起黑盒,将其缓缓递向那混沌的虚无。
就在黑盒即将脱离他手掌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身后,一片巨大的骨骸阴影之中,一道速度快到极致、几乎融入了周围死寂环境的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袭向他的后心!一股冰冷、锐利、带着绝对杀意的气息,瞬间锁定了他!
这一击,时机刁钻到了极点!正是在他全神贯注应对归墟之眼、心神最为松懈的刹那!而且来袭者的实力,远超之前渡魂桥上的任何魂影,至少达到了乙等上游,甚至……更高!
避无可避!
陈默瞳孔骤缩,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最本能、也是最疯狂的反应!
他没有试图转身或闪避,那已然来不及!他猛地将手中的黑盒,向着归墟之眼的方向狠狠抛出!同时,体内那三缕一直被压抑的煞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瞬间汇聚于他的后背!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利物刺入败革的声音响起。
来袭者的攻击,精准地命中了陈默的后心!
然而,预想中穿透身体、捏碎心脏的场景并未出现。那凝聚了陈默全部煞罡力量的后背,仿佛覆盖上了一层无比坚韧、且充满反震与侵蚀之力的暗红晶甲!
“铛——!”
一声更加沉闷、带着金属颤音的巨响爆开!
陈默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后背传来,整个人如同被陨石砸中,喉头一甜,鲜血狂喷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飞扑出去,方向正是那归墟之眼!
而在他被击飞的同时,那被他抛出的黑盒,也划出一道抛物线,坠向了那混沌的虚无深处。
偷袭者的身影在陈默原本站立的位置凝实,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灰色雾气中、只有一双闪烁着冰冷银芒眸子的身影。它看着被击飞向归墟之眼的陈默,又看了看那坠落的黑盒,银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更深的冰冷。
它似乎没想到,陈默在最后关头,竟然不是选择防御或反击,而是选择了……完成任务?并且借助它的力量,加速冲向归墟之眼?
而此时,陈默人在半空,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后背传来骨骼碎裂的剧痛,煞罡组成的防御几乎瞬间被破,混沌血煞也陷入紊乱。但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仿佛能湮灭一切的混沌虚无,眼中却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被推入归墟之眼,必死无疑!
但若留在岸上,面对那个恐怖的偷袭者,同样是十死无生!
绝境之中,唯有……
他猛地调动起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不再压制,不再引导,而是将混沌血煞与那三缕濒临溃散的煞罡,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强行……融合!
“轰——!”
一股更加混乱、更加狂暴、仿佛要撕裂他肉身与灵魂的力量,在他体内轰然爆发!暗红色的光芒混合着晶丝的锐芒,将他整个人包裹,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不稳定光球,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深不见底的归墟之眼!
是湮灭?还是……涅盘?
答案,在下一刻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