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摩洛哥非斯的古老麦地那,林夕为治疗弟弟的怪病,向神秘工匠求购传说中能吸走病痛的「人皮地毯」。
工匠要求她用至亲之血浸染地毯七日,林夕趁弟弟熟睡时割破他的手腕取血。
地毯吸饱血液后竟开始蠕动,表面浮现出弟弟痛苦的面容。
当夜弟弟在睡梦中被剥皮,尸体旁的地毯上却多出一个人形图案。
林夕被迫睡在地毯上完成仪式,却在半夜摸到身边多了一个温暖的人形。
非斯麦地那的巷道窄得像裂缝,两侧土黄色的高墙把天空切割成一条浑浊的蓝色。空气里混着香料、皮革和千年尘埃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林夕扶着高烧不退、意识模糊的弟弟林晨,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那个沉默的引路人身后。林晨的皮肤烫得吓人,浑身却冷得直哆嗦,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破碎的词语,某种顽固的、查不出病因的恶疾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生命力。医院已经放弃,现代医学宣告无效,林夕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于这片古老城区里流传的、讳莫如深的传说。
引路人在一扇低矮、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木门前停下。门上方悬挂着一个早已风干的、不知名动物的颅骨,黑洞洞的眼窝漠然地注视着来客。引路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枯瘦的手指敲了敲门,三长两短,然后便像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道缝。里面是近乎凝滞的黑暗,以及一股更浓烈的、混合了陈旧香料、某种油脂和……一丝若有若无甜腥气的味道。
林夕搀着弟弟,咬牙走了进去。
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昏暗。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作坊,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角落一个炭火盆,暗红色的火光照亮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形状的皮革,还有一些无法辨认的、扭曲的、类似生物内脏风干后的东西。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正用一种古怪的工具,在一块摊开的、颜色暗沉的材料上反复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图阿雷格工匠……”林夕低声说出那个在绝望边缘打听到的名字。
身影停下了动作,缓缓转过身。他裹着厚厚的头巾,只露出一双深陷的、如同两口枯井般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感,只有一片死寂。他的皮肤是深褐色的,布满皱纹,像老树的皮。
“他……需要‘缄默者之毯’。”林夕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干涩而微弱。
图阿雷格工匠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扫过林晨,然后移到林夕脸上。他伸出一根如同干枯树枝的手指,指向作坊最里面,一个被厚重布幔遮挡的角落。
林夕犹豫了一下,将几乎无法站立的弟弟靠墙放好,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个角落。她掀开沉重的、沾满污渍的布幔。
里面空间不大,只在地上铺着一张地毯。
看到它的第一眼,林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那地毯的颜色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陈旧的暗红褐色,仿佛被岁月和某种难以言说的东西反复浸染过。质地看起来异常细腻,带着一种……近乎活物的微弱光泽。最让她感到不适的是上面的图案——并非摩洛哥地毯常见的几何或花卉纹样,而是一些扭曲的、抽象的、仿佛是人形在极端痛苦中挣扎的暗色纹路,看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
“它能……吸走痛苦,转移病痛。”图阿雷格工匠嘶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如同砂纸摩擦,“但代价……需要‘钥匙’。”
“钥匙?”林夕回头,不解。
“至亲的血。”工匠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冷地陈述,“用你的血,浸染它,连续七夜,每夜在他沉睡时,将你的血,滴在毯子上对应他心口的位置。记住,必须是你心甘情愿流出的、温热的血。第七夜,当毯子‘活’过来,将它盖在他身上,病痛自会转移。”
用她的血?浸染这张诡异的地毯?林夕看着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毯子,胃里一阵翻腾。这太疯狂,太邪异了。
“没有……别的办法吗?”她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问。
工匠只是用那双死寂的眼睛看着她,不再说话。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林夕回头,看向角落里蜷缩着、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弟弟,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她想起父母早逝后,姐弟俩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没有选择了。
“我……我做。”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接下来的六个夜晚,成了林夕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将弟弟安置在租住的、位于麦地那深处一间古老民舍的房间里。每当夜深人静,林晨在病痛和高烧的折磨下终于陷入不安的沉睡,她便拿出那张卷起来的、触手冰凉细腻得让她汗毛倒竖的地毯,在弟弟床边铺开。
然后,是每日例行的、如同自我凌迟的仪式。她用一把消过毒的小刀,颤抖着划破自己的手腕内侧。疼痛让她瞬间清醒,温热的血液顺着皮肤淌下,滴落在脚下那张暗红色的地毯上,对应着床上林晨心口的位置。
血液滴落在毯子上的瞬间,并没有像普通织物那样迅速晕开或者凝固。它们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迅速渗入地毯内部,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点点比周围颜色稍深的痕迹,并且很快融为一体。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压抑的喘息和血液滴落的、微不可闻的“嗒”声。
随着一夜夜过去,她手腕上的伤口层层叠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那张地毯,似乎……发生着难以察觉的变化。它的颜色仿佛更深沉了一些,那种近乎活物的光泽感也越来越明显。偶尔,在极其安静的深夜,林夕似乎能听到从地毯内部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声响,又或者,那只是她失血过多产生的耳鸣和幻觉?
她不敢深想,只是机械地、麻木地重复着这血腥的仪式,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传说上。
第七夜,终于到了。
林夕割开手腕,让更多的鲜血滴落在毯子上。长时间的失血让她脸色苍白,头晕目眩。当最后一滴血渗入地毯,异变发生了。
那张一直死气沉沉的地毯,猛地蠕动了一下!
不是被风吹动,不是错觉,是实实在在的、如同活物苏醒般的、轻微的起伏!
林夕吓得倒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在地毯表面,那些原本扭曲抽象的暗色纹路,开始流动、汇聚,最后……清晰地浮现出一张人脸!
是林晨的脸!
那张由地毯纹路构成的脸,五官扭曲,嘴巴大张,呈现出一种无声的、极致的痛苦表情!那张脸,栩栩如生,甚至能看清他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仿佛他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封印在了这张诡异的地毯里!
林夕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尖叫出声。恐惧和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让她浑身冰冷。但想到工匠的嘱咐,想到这是治愈弟弟的唯一希望,她强压下逃跑的冲动,用颤抖的、几乎不听使唤的手,将那张还在微微蠕动、浮现着弟弟痛苦面容的地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沉睡的林晨身上。
地毯在接触到林晨身体的瞬间,似乎……平静了下来。那张浮现的痛苦面容也缓缓消散,恢复了之前那种抽象扭曲的纹路。
林夕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墙,精疲力尽,在极度的恐惧和虚脱中,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
她是被一种浓重得令人作呕的、甜腻的血腥味呛醒的。
天刚蒙蒙亮,昏暗的光线从狭小的窗户透进来。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昨晚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让她瞬间清醒。
她猛地看向床上——
林晨还躺在那里,盖着那张暗红色的地毯。
但……不对劲。
房间里太安静了。林晨平时即使睡着,也会因为病痛发出细微的呻吟或急促的呼吸,但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
而且,那股浓烈的血腥味……源头就在床上!
林夕的心脏骤然缩紧,她连滚爬爬地扑到床边,颤抖着手,猛地掀开了那张地毯——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冲破她的喉咙,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
床单被大量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液浸透。而床上躺着的……已经不能称之为林晨。
那是一具……被完整剥去了全身皮肤的、鲜红色的、肌肉组织和血管神经暴露在空气中的肉体!他保持着侧卧的睡姿,失去了表皮的眼球恐怖地圆睁着,凝固着临死前无法想象的惊骇与痛苦。他的嘴巴大张,似乎想要呼喊,却永远定格在了那个瞬间。
林夕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失去至亲的悲痛,让她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本能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崩溃。
她瘫软在地,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被自己掀落在地的那张地毯。
下一秒,她的尖叫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在那张暗红色的、吸饱了鲜血的地毯上,原本那些扭曲抽象的纹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无比的、由更深邃的暗红色勾勒出的、蜷缩侧卧的人形图案!
那轮廓,那大小,与床上那具被剥了皮的尸体……一模一样!
这张地毯……这张她用至亲之血浸染了七夜的地毯……它“吸走”的不是病痛!它吸走的,是林晨的皮!它把林晨的皮,变成了它图案的一部分!
“呕——!”林夕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胆汁混合着胃酸,灼烧着她的喉咙。
当林夕如同行尸走肉般,再次站在那扇低矮的木门前时,她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巨大的悲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整个人都麻木了。
门无声地开了。图阿雷格工匠依旧坐在那个角落,炭火盆的光映着他佝偻的背影,仿佛他从未移动过。
“他……死了……”林夕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的皮……在那毯子上……”
工匠缓缓转过身,那双枯井般的眼睛看着她,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漠然。“‘缄默者之毯’……需要包裹才能完整。”他嘶哑地说,“你只完成了‘唤醒’,还未完成‘包裹’。”
“包裹?”林夕茫然地重复,一种更深的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你,”工匠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指向林夕,“必须代替他,成为‘缄默者’。睡在毯子上,连续三夜。让你的气息,你的温度,你的……存在,与它彻底交融。否则,”他顿了顿,声音冰冷如铁,“毯子上的‘空缺’,会去寻找下一个至亲……用他的皮,来填补。”
林夕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下一个至亲?她还有年迈的外婆!这张吞噬了弟弟的恶魔之毯,还会去找外婆?!
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
她抱着那张沉重、冰凉、仿佛还带着弟弟体温余热和血腥气的地毯,回到了那间已经成为她炼狱的出租屋。她请人简单处理了弟弟惨不忍睹的遗体,自己则如同灵魂出窍般,打扫干净房间,将那张浮现着弟弟人形图案的地毯,在房间中央重新铺好。
第一夜。
她躺在那张地毯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地毯接触到皮肤,传来一种诡异的、仿佛还有弹性的、微弱的温热感,这感觉几乎让她疯掉。她紧闭着眼睛,但弟弟临死前那恐怖的模样和地毯上那个清晰的人形图案,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现。她能感觉到身下的地毯似乎在极其轻微地……呼吸?不,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在极度的精神疲惫中昏死过去。
第二夜。
恐惧似乎有些麻木了,但另一种更诡异的感觉开始浮现。她似乎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地毯的“存在”。那不仅仅是一张毯子,它像是一个活着的、沉默的、贪婪的……巢穴。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觉,仿佛能听到从地毯深处传来弟弟微弱的、痛苦的呜咽声。她蜷缩起身体,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第三夜。
最后的夜晚。林夕几乎已经精神崩溃。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直挺挺地躺在地毯上,眼睛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折磨达到了顶点,她在后半夜,终于陷入了一种半昏迷半清醒的、浑浑噩噩的状态。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边缘,她的手臂无意识地往旁边一动。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不是冰冷粗糙的地面。
那是一种……温热的、柔软的、带着弹性的……皮肤的触感!
就在她身边,紧挨着她,地毯上……多了一个人形的、温热的隆起!
她猛地睁开眼,脖子如同生锈的齿轮,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转向身侧。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真切。但那轮廓,那大小,那隐约的、带着体温的实体感……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和勇气,伸出手指,极其轻微地,碰触了一下那个隆起的、温热的存在。
指尖传来的,是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人类的体温,和皮肤的质感。
那个“东西”,似乎因为她指尖的碰触,也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林夕的呼吸彻底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