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将最后一沓文件塞进纸箱,环顾这间位于中央商业区摩天大楼里的豪华办公室,心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三小时前,他还在为一份漏洞百出的并购方案焦头烂额;两小时前,他收到了hR冰冷的辞退通知,理由是他负责的项目存在“重大道德瑕疵”——那是他上司甩过来的黑锅;一小时前,交往五年的女友发来分手短信,说他是个“冷漠的工作机器”,她已经受够了。
三十五岁,人生仿佛在一瞬间崩塌。高楼之下的新加坡河依旧灯火璀璨,车流如织,但这片繁华与他再无瓜葛。他抱着纸箱,像个游魂般走入闷热的夜色。他没有回家,那个充斥着昂贵家具却毫无人气的公寓只会加深他的绝望。酒精是唯一的解药,他钻进一家位于牛车水后巷的破旧酒吧,用烈酒灼烧自己的喉咙和神经。
烂醉如泥时,一个干瘦、穿着不合身旧西装的老者坐到了他身边。老者身上有股樟脑丸和霉味混合的怪味,眼神浑浊却锐利。
「年轻人,你的气色很差,厄运缠身。」老者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
林夕嗤笑一声,想让他滚开。
「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老者不以为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看似年代久远的、用暗红色木头雕刻的小盒子,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这里面的东西,能让你讨厌的人付出代价,能让你失去的都回来。只需要你一点点……诚意。」
「骗子。」林夕嘟囔着,试图起身,却因醉意踉跄了一下。
老者凑近,气息喷在他耳边,带着坟墓般的阴冷:「试试无妨。把它带回家,在午夜时分,用你的血滴在上面,说出你的愿望。如果它选择了你,契约就开始了。」
老者将小木盒塞进林夕的纸箱,然后像幽灵一样消失在酒吧的黑暗中。
林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他瘫在冰冷的地板上,纸箱散落一旁,那个小木盒就滚落在他手边。在酒精和极度愤恨的驱使下,一个疯狂的念头滋生:反正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怕?他砸碎一个酒杯,用玻璃碎片划破指尖,剧痛让他稍微清醒。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仿佛在他脑中敲响。他颤抖着拿起木盒,将一滴殷红的血滴在盒盖的符文上。
血滴瞬间被吸收,消失无踪。木盒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盖子自动弹开了一条缝。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腐臭味道的黑烟从缝隙中缓缓渗出,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林夕的手臂,钻入他的皮肤。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随即脑中响起了一个非男非女、充满诱惑的低语:
「契约成立……说出你的欲望……」
林夕对着空荡的公寓,嘶吼着说出了他的怨恨:那个嫁祸于他的上司,那个抛弃他的女人,那些嘲笑他落魄的“朋友”……他希望他们痛苦,希望他们倒霉,希望他们后悔!
愿望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和残忍方式实现了。
第二天,新闻爆出他的上司因涉嫌严重财务欺诈和性骚扰被捕,身败名裂。一周后,前女友和新男友驾车出游,遭遇离奇车祸,男友重伤瘫痪,她本人虽只受轻伤,却因内疚和精神打击而崩溃入院。那些曾对他冷嘲热讽的同事,也开始接连遭遇各种倒霉事,从事业受挫到家庭失和。
起初,林夕感到一阵快意。但很快,恐惧压倒了复仇的快感。这些“如愿”都伴随着血腥和痛苦,而且,他发现自己开始产生变化。他变得畏光,喜欢待在阴暗角落。对正常食物失去兴趣,反而对生肉,特别是带血的牛排,产生难以抑制的渴望。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手臂上出现了一些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活物一样缓慢蔓延,每当有新的“愿望”实现,纹路就会加深、扩展。
那个低语声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不再仅仅响应他的愿望,而是开始主动提出建议,引诱他进行更极端、更黑暗的索取。它开始索取“回报”。第一次回报,是让他用那把划破过手指的玻璃碎片,在胸口刻下一个与木盒上类似的符文。自残时的剧痛混合着一种诡异的快感,鲜血淋漓中,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注入身体。
低语声告诉他,这力量名为“黑影魔”,是古代巫师禁锢在契约盒中的恶灵,以宿主的负面情绪和血肉奉献为食,并以此实现宿主的愿望。但契约是平等的,愿望越大,代价越高。而最终的代价,往往是宿主的灵魂和肉体。
林夕试图扔掉那个木盒,但每次他产生这个念头,剧烈的头痛和心悸就会袭来,低语声会变成威胁的咆哮。木盒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无法摆脱。他成了契约的奴隶。
低语声开始要求更频繁、更血腥的“奉献”。从最初的刻划皮肤,到需要他定期提供新鲜的血液——不仅仅是自己的。它引诱林夕在深夜外出,用暴力袭击流浪汉或者醉汉,用特制的容器收集他们的血液。第一次动手时,林夕吐得昏天暗地,但在那低语的蛊惑和契约力量的强迫下,他逐渐麻木,甚至开始从这种暴行中汲取一种扭曲的力量感。新加坡整洁有序的表象下,那些阴暗的角落成了他狩猎的场域。
他的公寓变得像一个邪教祭坛。墙上用血画满了扭曲的符号,空气中永远弥漫着血腥和腐败的味道。他的身体日渐消瘦,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非人的幽光。手臂和胸口的黑色纹路已经覆盖了大半皮肤,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将他紧紧缠绕。
低语声提出了最终的要求:它需要一具更“新鲜”、更具“生命力”的躯体,一个完全自愿的“替代者”,才能让林夕从不断失血的循环中解脱,并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它指定了目标——林夕楼下那个刚刚搬来的、充满活力的年轻女护士,阿琳。
阿琳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偶尔在电梯里遇到形销骨立的林夕,还会关心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林夕残存的人性让他无比抗拒这个要求,但契约的力量和低语声日夜不休的折磨,让他几近疯狂。他发现自己开始无法控制地跟踪阿琳,观察她的作息,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袭击她、将她拖入黑暗的画面。
一天晚上,低语声给了他最后通牒:明天月圆之夜,是进行“转移仪式”的最后时机。否则,契约将反噬,他会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灵魂将成为黑影魔永久的玩物。
林夕坐在黑暗的公寓里,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手中把玩着那块曾用来割破手指的玻璃碎片。碎片边缘映出他鬼魅般的脸庞。他回忆着自己的一生,从曾经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人不人鬼不鬼。对阿琳下手,他将万劫不复;拒绝,同样是毁灭。
在极度的痛苦和挣扎中,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他记起很久以前,在某个东南亚民俗网站上瞥见过关于破解邪恶契约的零星记载,提到一种极其危险的“骗局”方法:用一个“不完整”的替代品,在仪式中欺骗恶灵,并利用其力量转换的瞬间,用至阳或至秽之物进行干扰,或许能制造一丝逃脱的缝隙。成功率微乎其微,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避免伤害阿琳并摆脱契约的办法。
他决定赌一把。他用最后一点钱,偷偷买来一些古怪的东西:黑狗血,寺庙的香灰,还有一根电击棒。
月圆之夜。林夕将阿琳骗到公寓,借口是请教一些医疗问题。他提前在客厅布置了简易的仪式场,用血画好了符号。当阿琳踏入房间,看到眼前恐怖的景象时,吓得尖叫起来。林夕趁机用电击棒将她击晕——他计算好了剂量,足以让她昏迷但不会致命。这是他准备的“不完整”的替代品,一个处于非自愿昏迷状态的人。
他按照低语声的指示,开始念诵咒语。黑影从木盒中汹涌而出,兴奋地扑向昏迷的阿琳。就在黑影即将触碰到阿琳的瞬间,林夕猛地将准备好的黑狗血和香灰混合物泼向那团黑影和地上的契约木盒!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响起!黑影剧烈地翻滚,仿佛被灼伤。仪式被打断了!林夕感到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从他体内剥离。他看到地上的木盒出现了裂纹。
然而,恶灵的愤怒超乎想象。那团受伤的黑影并没有消散,反而更加疯狂地扑向了离它最近的活物——林夕本人!它不再想要转移,而是要彻底吞噬这个胆敢背叛契约的宿主!
林夕感到自己的意识被黑暗和痛苦淹没,身体仿佛正在被无数只手撕扯、分解……
几天后,因阿琳失踪而焦虑的室友报警。警察破门进入林夕的公寓,被里面的血腥和恶臭熏得后退。公寓里空无一人,只有墙上干涸的血迹、地上诡异的符号,以及中央一滩人形的、粘稠的黑色灰烬。昏迷的阿琳在卧室被发现,身体虚弱但生命无征,她对发生的事毫无记忆。
现场没有找到林夕的任何踪迹,仿佛他人间蒸发。案件因线索离奇而被搁置。
一个月后,牛车水那家破旧酒吧来了一个新的酒保。他身材高瘦,面容隐匿在阴影中,沉默寡言,手指修长苍白,动作间带着一种奇异的僵硬感。偶尔有醉酒的客人闹事,他会抬起头,眼神幽暗地看过去,闹事者会瞬间感到一股寒意,讪讪地安静下来。
老酒保似乎换了人,但没人记得之前那个老者的去向。只有偶尔,在午夜最寂静的时刻,新酒保在擦拭酒杯时,会用一种非男非女的、极其轻微的沙哑声音,对着空无一人的吧台低语:
「下一个……诚意的客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