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在仁心医院旧楼档案室整理资料时,指尖被一本泛黄的病历册划破——册子封面印着“1998.6 内科”,页边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他刚想擦干净,就看见扉页上用红墨水写着行歪扭的字:“我的病还没好,为什么不让我治?”
“小心那本病历!”门口传来档案室老周的声音,他抱着个纸箱,脸色比病历册还白,“那是张桂兰的册子,二十五年前她在这住院,明明能治好的病,却被误诊耽误了,最后死在病房里。听说她死前把血混着墨水写了这本病历,谁碰谁倒霉。”
林夕是医院临时雇来整理旧档案的,月底要凑钱给奶奶交医药费,哪敢挑活。他把病历册塞进文件柜,可当晚值夜班时,那本册子竟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扉页的血字多了一行:“帮我找医生,我还能治。”
旧楼档案室在负二楼,夜里只有应急灯亮着,灯管“滋滋”作响,把文件柜的影子拉得像鬼怪的爪子。林夕刚想把病历册扔回柜里,就听见“哗啦”一声,册子自己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病号服,眉眼间带着股倔强,正是病历册上写的“张桂兰”,她的手腕上缠着纱布,纱布边缘还沾着点红。
“你看见我的照片了?”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冷得像冰。林夕回头,看见张桂兰站在文件柜旁,病号服上沾着暗褐色的污渍,手腕上的纱布渗着血,手里拿着支钢笔,笔尖还滴着红墨水,“当年王医生说我是胃病,开了半年的药,可我的胃越来越疼,最后才知道是胃癌,已经晚期了。”
林夕的后背冒冷汗,他想起老周说的“误诊”,难道张桂兰是被医生耽误死的?他刚想追问,张桂兰突然扑上来,钢笔朝着他的胸口刺过去:“你帮我找王医生!我要让他给我道歉!”林夕侧身躲开,钢笔戳在文件柜上,留下道红痕,像血印。
他顺着楼梯往一楼跑,身后传来张桂兰的哭喊:“我才三十五岁!我还有孩子要养!为什么不救我!”跑到一楼大厅,值班护士小吴正趴在桌上写护理记录,被林夕撞醒,看见他手里的病历册,叹了口气:“你还是碰了这东西。当年王医生怕担责任,故意把张桂兰的胃癌说成胃病,后来张桂兰死了,她的孩子来医院闹,王医生连夜就辞职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林夕把病历册放在桌上,册子里的照片突然掉了出来,背面写着个地址——是城郊的一个老小区,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十字,像医院的标志。他刚想把照片塞回去,就看见病历册的血字又多了一行:“地址是王医生现在的住处,帮我找到他。”
第二天,林夕按着地址找到了那个老小区。小区里的房子都很旧,墙皮剥落,楼道里堆着杂物。王医生住三楼,门上贴着张泛黄的“福”字,门把手上还挂着个小小的铜铃,像医院里的呼叫铃。
林夕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个苍老的声音:“谁啊?”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药瓶,瓶身上的标签已经模糊了,正是当年给张桂兰看病的王医生。
“我是仁心医院的,来问你当年张桂兰的事。”林夕把病历册递过去。王医生看见册子,脸色瞬间白了,手开始发抖:“我……我当年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刚当医生没几年,怕误诊被处分,就想着先按胃病治,等有把握了再告诉她……”
“可你耽误了她的治疗!”林夕的声音提高了些,“她死的时候才三十五岁,还有孩子要养!”王医生的眼泪掉了下来,他转身走进屋里,从抽屉里拿出个相框,里面是张桂兰的照片,和病历册里的一模一样:“我这些年一直很后悔,我每年都会去她的墓前道歉,可她从来没原谅我……”
就在这时,屋里的灯突然开始闪烁,墙上的影子扭曲成女人的形状,张桂兰的声音从空气里传来:“你现在说后悔有什么用?我死的时候,我儿子才五岁,他现在连妈妈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王医生吓得瘫坐在地上,手里的药瓶掉在地上,药片撒了一地:“桂兰,我对不起你,我愿意补偿你儿子,我把我的积蓄都给他,你别再缠着我了!”
“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承认你错了!”张桂兰的影子从墙上飘下来,手里拿着那本病历册,血字在册子上慢慢晕开,“当年你要是早点告诉我真相,我或许还能多陪我儿子几年,可你却为了自己的前途,毁了我的家!”
林夕突然想起张桂兰照片背面的十字,像医院的标志,又像十字架,他蹲在王医生身边,对着影子喊:“王医生已经知道错了,他这些年也一直在忏悔,你要是再缠着他,你儿子知道了也会难过的!你不是想让他好好长大吗?别让他活在仇恨里!”
张桂兰的影子停了下来,她看着王医生,又看了看相框里的照片,眼泪掉了下来,是暗红色的血:“我只是想让我儿子知道,他妈妈不是因为没人救才死的……”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病历册上的血字慢慢消失,只剩下扉页上的一行字:“谢谢。”
王医生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后来,他找到了张桂兰的儿子,把自己的积蓄都给了他,还帮他找了份好工作。林夕把病历册带回医院,交给了老周,老周把册子放进了档案室最里面的柜子,还在旁边放了个小小的香炉,每天都会烧一炷香。
可从那以后,林夕每次路过档案室,都会闻到一股淡淡的墨水味,像血混着墨水的味道。阴雨天的时候,他还会看见那本病历册放在办公桌上,扉页上偶尔会多一行小小的字,像是张桂兰的笔迹:“我儿子现在过得很好,谢谢你。”
林夕的指尖上,还留着当年被病历册划破的疤痕,像个小小的十字。每次看到疤痕,他都会想起张桂兰的话,想起她只是个想活下去、想陪儿子长大的母亲,却因为医生的一念之差,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后来,林夕离开了仁心医院,去了别的城市工作,可他总会在包里放一支红色的钢笔,像张桂兰当年用的那样。他知道,张桂兰的怨念已经消散了,可他还是想留个念想,纪念那个在病历册上写满血字的可怜母亲,纪念那段在旧楼里发生的恐怖又凄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