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有一条被无数都市传说缠绕的老街——槐安路。据说这条路在民国时期是刑场,后来改建,但邪气未散。路中段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安心便利店”,正对着一条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窄巷。巷口常年贴满各种寻人启事和符咒,风吹雨打下变得斑驳破碎。
便利店的夜班店员,是个叫林夕的年轻人。他瘦削、沉默,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似乎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需要这份工作来支付学费和照顾生病的妹妹林晚。林晚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身体虚弱,常年在家休养,性格却异常温柔善良,是林夕黑暗生活里唯一的光。
便利店的常客里,有一群附近技校的学生,以高大嚣张的陈昊为首。他们常常深夜来店里,不是买东西,而是找乐子。他们会故意打翻货架,偷窃小商品,然后用下流的话语调侃唯一的女收银员小雅,甚至有时会故意挡住林夕的去路,推搡他,骂他是“阴沉脸的晦气鬼”。
林夕总是忍耐。他需要这份工作,他不能惹事。他的沉默在陈昊看来就是懦弱可欺,变本加厉。
直到一个雨夜。
那天林夕休假,去医院给妹妹拿药回来晚了。路过槐安路那条窄巷时,他听到了压抑的哭泣和挣扎声。他心头一紧,悄悄靠近。
巷子深处,他看到陈昊和他的两个跟班,正将一个小巧的身影逼在墙角。是便利店的小雅!她的衣服被撕破,嘴巴被捂住,眼中满是惊恐的泪水。陈昊的手正在她身上粗暴地游走,另外两人发出猥琐的笑声。
“妈的,装什么清高!晚上在这破店上班,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吗?”陈昊的声音充满了恶意。
林夕的血瞬间冲上了头顶。他想冲上去,但对方有三个人,他根本不是对手。恐惧和愤怒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就在这时,他无意中瞥了一眼巷子最深处的那面墙。墙上不知被谁用红色的、像是油漆又像是别的什么液体,画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符号——一个扭曲的、仿佛无数只眼睛重叠在一起的图案。那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林夕脑中一片混乱,恐惧、愤怒、以及对妹妹的担忧(他不能出事)最终压倒了勇气。他颤抖着,最终退缩了,像逃兵一样飞快地逃离了巷口,身后隐约传来小雅更绝望的呜咽和陈昊得意的笑声。
那一夜,林夕失眠了。小雅绝望的眼神和那个墙上的诡异符号在他脑中交替出现。巨大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
第二天,小雅没来上班。店长说她辞职了,电话也打不通。林夕的心沉到了谷底。
几天后的夜班,店里只有林夕一人。凌晨两点,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窗。风铃响起,陈昊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满身酒气。
他看到林夕,咧开一个恶意的笑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收银台上:“喂,晦气鬼,那天晚上……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林夕身体一僵,低着头整理货单,不敢看他。
“看见就看见了,”陈昊凑近,酒气喷在他脸上,压低声音,语气却更加危险,“敢说出去,老子弄死你。还有你那个病秧子妹妹,听说长得不错?嗯?”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穿了林夕最后的理智防线。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妹妹是他绝对不可触碰的底线。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愤怒和缺乏睡眠布满了血丝,直勾勾地盯着陈昊。
陈昊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愣,那眼神里不再是懦弱,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的东西,让他酒醒了大半,心里莫名发毛。
“你看什么看?!”陈昊色厉内荏地吼道。
林夕没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向了店外那条漆黑的窄巷。
他的动作很僵硬,像是提线木偶。
陈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巷口漆黑一片,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你……你什么意思?”陈昊感到一股寒意。
林夕开口了,声音嘶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韵律:“它说……它看见你了……”
“它……它等你……很久了……”
陈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妈的!你他妈疯了吧!胡说八道什么!”
就在这时,店里的灯光突然开始剧烈闪烁!货架上的商品微微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中,陈昊惊恐地看到——店面的玻璃窗上,正对着窄巷的方向,缓缓浮现出一个湿漉漉的、像是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手印!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面玻璃!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人,正趴在店外,朝着里面窥视!
“啊——!”陈昊吓得魂飞魄散,酒彻底醒了,连滚爬爬地冲出便利店,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雨夜里。
林夕站在原地,灯光恢复了正常,玻璃上的手印也消失了。他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后背。刚才那一刻,他仿佛被某种东西操控了,那些话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说出。
他隐约意识到,那条巷子,那个符号,或许真的存在着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而他刚才,似乎无意中……成为了它的传话筒?
从那天起,陈昊再也没有出现过。几天后,传来消息,陈昊失踪了。最后有人看见他,是在槐安路附近,精神恍惚,嘴里不停念叨着“眼睛”、“好多眼睛”、“别看我”。
便利店里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以前更安静了,深夜的顾客变得更少。但林夕却感觉越来越不安。他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盯着他,尤其是面对那条窄巷时,那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几乎实质化。
他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沉在漆黑冰冷的水底,无数双苍白浮肿的手拉扯着他,水面上倒映着妹妹林晚苍白担忧的脸。他梦见那个墙上的符号活了过来,变成一只巨大的、由无数痛苦眼睛组成的怪物,吞噬着一切。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发现妹妹林晚的气色似乎越来越差。她偶尔会蹙着眉说:“哥,我最近老是做噩梦,梦见好多不认识的人……在一条很黑的巷子外面哭……”有时,她会突然看着空荡荡的墙角,小声问:“哥,那里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林夕感到遍体生寒。那东西……难道不仅仅是通过他看到了外界,甚至开始通过他,影响到了与他血脉相连、体质虚弱的妹妹?
一天夜里,雨下得极大。林夕值夜班,店里依旧冷清。快到凌晨时,风铃又响了。
这次进来的,是陈昊的那两个跟班!他们脸色惨白,眼窝深陷,像是几天几夜没睡,浑身散发着恐惧和绝望的气息。
“林夕!林夕哥!”其中一人扑到收银台前,声音带着哭腔,“救救我们!昊哥……昊哥他……”
另一个人神经质地回头望着窗外的窄巷,牙齿打颤:“它……它来了!它跟着我们!因为我们……我们也……”
林夕瞬间明白了。那天晚上,他们对小雅做的事,这二人也是帮凶。
“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第一个人涕泪横流,“求求你……你跟它说说……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林夕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心中没有快意,只有更深的冰冷和恐惧。他自身难保,又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
店里的灯光再次疯狂闪烁起来,比上一次更加剧烈!温度骤然下降,呵气成霜!
收银台的电脑屏幕猛地跳出无数乱码,最后定格在那个扭曲的、无数眼睛重叠的恐怖符号上!
“啊!它来了!它来了!”两个跟班吓得抱在一起,缩在墙角,歇斯底里地尖叫。
便利店靠巷子的那整面玻璃墙,此刻被无数湿漉漉的手印和扭曲爬行的黑影完全覆盖!仿佛有成千上万不可名状的东西正试图挤进来!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如同河底淤泥和水草腐烂的腥臭气味。
林夕看到,在巷口的黑暗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它极其高大、瘦长,周身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黑影里,看不清具体样貌。唯一清晰的,是它“脸部”的位置——那里没有五官,只有密密麻麻、不断开合、转动着的……苍白眼睛!
那些眼睛,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痛苦和饥饿,齐刷刷地“盯”住了店里缩在墙角的两人!
“不——!不要过来!”两人发出绝望的哀嚎。
那个瘦长的眼影,缓缓地、僵硬地抬起一只由无数细小手臂纠缠而成的手,指向了店内。
下一秒,便利店的玻璃门——那扇从内部锁死的门——猛地自动弹开!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吸力从巷口的黑暗中传来!
“救命!林夕哥救……”两个跟班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们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猛地被拖出了店门,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巷口!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灯光恢复。
电脑屏幕正常。
玻璃墙干净如新。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腥臭和地上留下的几道挣扎时鞋底摩擦的痕迹,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林夕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无法呼吸。他亲眼目睹了那东西抓走了那两个人,轻而易举,像带走两只虫子。
而更让他恐惧的是,在那东西出现的瞬间,他分明感觉到,它……看了自己一眼。
那无数只眼睛中的一部分,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漠然,有一丝……熟悉感?甚至还有一丝……像是品尝前菜后的……期待?
它认识他?
是因为他是指出陈昊的人?还是因为……别的?
林夕猛地想起最近身体越来越差的妹妹,想起她那些诡异的梦境和幻觉。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锥,刺穿了他的心脏——
难道……吸引那东西的,从来不只是陈昊他们的罪恶?
他自己日复一日的压抑、痛苦、对妹妹的病感到的绝望、目睹小雅受辱却不敢出声的愧疚……这些浓郁的、负面的情绪,对于那条巷子里的东西而言,是否是……另一种可口的“食粮”?
而他体质特殊、心思纯净的妹妹林晚,是否是它更想要的……完美的“容器”?
他用自己的负面情绪和那次无奈的“指认”,无意中完成了一场可怕的“献祭”和“引路”?
这时,他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家里安装的、连接妹妹房间的监控App发出的紧急警报!
他颤抖着点开手机。
画面中,妹妹林晚的房间漆黑一片,只有夜灯微弱的光。
林晚并没有睡在床上。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像一个梦游者,静静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朝着墙壁。
而她面前的墙壁上——
不知被谁,用某种暗红色的、黏稠的液体,画满了那个扭曲的、无数眼睛重叠的——
恐怖符号。
林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摄像头的方向。
她的脸上,不再是平时的温柔苍白,而是带着一种空洞的、诡异的微笑。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无数细碎的、非人的……
冰冷光点。
林夕手中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屏幕碎裂。
如同他此刻的世界。
他知道。
它已经来了。
它找到了它真正想要的。
而这一切,
或许,
从他在这家便利店上班的第一天起,
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