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幸福之家”公寓407室门前。这是他能在预算内找到的、离新公司最近的房子。一居室,老式装修,但干净,租金低得离谱。
中介小张递过钥匙,语速飞快:“林先生,电器用法贴在冰箱上,垃圾每天下午五点前放门口。有事……尽量打我电话,别麻烦房东老太太,她脾气怪,住楼下102。”
“好的,谢谢。”林伟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因连日出差而疲惫的精神稍稍一振。
“还有,”小张转身要走,又像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下,“这楼隔音不太好,左右邻居……咳,反正您晚上早点休息,听到什么动静别太在意。”
林伟没多想,大城市的老公寓,隔音差是通病。他此刻只想冲个热水澡,然后睡个天昏地暗。
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客厅不大,沙发茶几电视柜一应俱全,米色瓷砖地板擦得反光。卧室的门虚掩着,旁边是卫生间和狭小的厨房。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疲惫压倒了一切。林伟草草收拾了行李,洗了个澡,把自己摔进卧室那张略显坚硬的木板床上。窗帘没拉严,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渗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他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声音将他硬生生从深眠中拽出。
咚…咚咚…
不是敲门声,更沉闷,更有规律。像是……有人在不急不缓地撞击墙壁。
声音来自左边。
林伟猛地睁开眼,心脏因受惊而狂跳。卧室一片漆黑,只有电子钟散发着幽绿的微光:凌晨2点17分。
“搞什么……”他嘟囔着,睡意正浓,火气也跟着上来。他记得中介的话,但这动静也太离谱了。
咚…咚咚…
声音持续着,不快不慢,极有耐心,像某种冰冷的节拍器,精准地敲打在夜的寂静上,也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忍无可忍。林伟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怒气冲冲地走到卧室墙边,抡起拳头——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他低吼着,用力捶向墙面。
咚!
就在他的拳头接触墙壁的瞬间——
左边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突然降临,反而让人更加不安。那声音停得太突兀,太彻底,仿佛一直在等待他的回应。
林伟喘着粗气,侧耳倾听。
一分钟,两分钟……
什么声音都没有。邻居似乎被他的警告震慑住了。
“算你识相。”他松了口气,揉着捶痛的拳头,摸黑回到床边。
就在他屁股刚沾到床垫的瞬间——
咚!咚咚!
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左边墙壁!同样的节奏,同样的力度,分毫不差!
林伟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这他妈是故意的?
他腾地站起来,怒火彻底淹没了理智。这次他不再警告,直接冲到大门口,一把拉开防盗门,他要看看是哪个混蛋邻居在搞鬼!
走廊里空无一人。声控灯因为他开门的动静亮起,昏黄的光线下,长长的走廊两侧房门紧闭,安静得落针可闻。
左边的406室,房门紧闭,门把手上积着薄灰,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
“有人吗?”林伟压着火气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产生微弱的回音。
咚…咚咚…
那该死的声音还在持续,清晰地从他身后的407室内传来!
林伟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屋内。声音……好像变近了?不像在隔壁,反而像是在……客厅?
他心脏漏跳了一拍,轻轻带上防盗门(他发现自己下意识地不想锁死它,留了条逃生的缝),蹑手蹑脚地走回客厅。
声音越发清晰了。
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机械地重复。不在左边墙,也不在右边。
它来自——正下方。
来自地板。
林伟僵在原地,头皮一阵发麻。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脚下光洁的米色瓷砖。
声音就是从这下面传来的。仿佛楼下103的住户,正用什么东西,不紧不慢地、坚持不懈地……撞击着天花板。
“楼下……”林伟想起中介的话,“房东老太太住102……那103应该没人?或者也是租客?”
他需要确认。他记得楼道里有各户的电表箱。
深吸一口气,林伟再次轻轻打开门,溜到走廊。电表箱在楼梯拐角。他借着手机光亮,一个个查看。
401、402、403……406,电表静止。407,是他自己家,电表微转。
楼下。301、302……102!房东家,电表是静止的。旁边的103……
103的电表箱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示读数的屏幕一片漆黑——根本就没通电!
楼下103,是间空房!甚至可能废弃已久!
那这声音……
一股寒意顺着林伟的脊椎爬升,瞬间冲散了他所有的睡意和怒火。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自己的407室,砰地一声关上门,反锁,又下意识地把沙发推过去抵住门。
做完这一切,他才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咚…咚咚…
声音还在继续。来自地板。来自那间根本没人的103室。
它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林伟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像是能穿透骨骼,直接响在他的脑髓里。清晰,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执着。
他崩溃地冲进卧室,把自己蒙进被子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一夜,他就在这恐怖的敲击声和极致的恐惧中煎熬,直到窗外天色蒙蒙亮。
咚…咚咚…
当第一缕灰白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那持续了整整一夜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停了。
世界重归寂静。
林伟几乎虚脱,眼眶深陷,像被抽干了魂。他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竖着耳朵听了足足半小时,确认那声音真的消失了,才敢慢慢爬出来。
阳光下的公寓,看起来和昨天一样正常,甚至有些温馨。
但林伟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不对了。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机给中介小张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林先生?”小张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那房子有问题!”林伟对着电话嘶吼,声音沙哑得吓人,“楼下103根本没人住!但那声音!敲了一晚上!从墙到地板!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小张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和不自然:“林先生,您……您是不是做噩梦了?或者听错了?老房子水管气流的声音有时候是挺怪的……”
“放屁!我听得清清楚楚!咚!咚咚!就这个节奏!敲了一整夜!那不是水管!”林伟激动地打断他,“你必须给我个解释!不然我立刻退租!”
“别!林先生,您冷静点!”小张急忙说,“可能……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样,我今天忙,明天,明天我一定过去看看,行不行?您再住一晚,也许是意外……”
“再住一晚?!”林伟简直要疯了。
“就一晚!就一晚!我明天准到!到时候真有问题,押金租金我全退您!就这样,我这边还有客户,先挂了!”
不等林伟回答,电话就被匆忙挂断。
林伟听着忙音,浑身冰凉。他感觉小张在隐瞒什么。
不能坐以待毙。
他洗了把冷水脸,强迫自己冷静。他需要情报。
下楼。去找102的房东老太太。既然住楼下,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林伟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他走到102室门前,犹豫片刻,敲响了房门。
等了很久,就在他以为没人在家时,门内传来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
门开了一条缝。一张布满深刻皱纹、毫无表情的老太太的脸出现在门后,眼神浑浊而警惕地盯着他。
“谁?”声音干涩沙哑。
“您好,我是楼上407新搬来的租客,姓林。”林伟尽量让语气显得礼貌。
老太太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厌恶和恐惧?
“什么事?”她打断他,语气硬邦邦的。
“我想问问,您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敲击声?从楼上或者您家天花板传来的?”林伟硬着头皮问。
老太太的脸色猛地一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不祥的东西。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伟,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细线。
“没有。”她生硬地回答,语气快得像是急于撇清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我耳朵背,很早就睡觉。”
说完,根本不给林伟再开口的机会,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林伟吃了个闭门羹,愣在当场。
老太太的反应太奇怪了。那绝不是没听到的样子。她在害怕?她在隐瞒?
线索断了。林伟失魂落魄地回到407室。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房间,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白天相安无事。
他试图补觉,但一闭上眼,那“咚…咚咚…”的节奏就在脑海里回响。他检查了整间屋子,没有任何异常。墙壁、地板都很结实,看不出任何能产生那种声音的结构问题。
时间在焦虑中一点点流逝。
夕阳西下,夜幕再次降临。
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林伟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死死盯着地板,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水果刀,精神高度紧张。
晚上十一点。十二点。凌晨一点……
一切安静得可怕。
就在他几乎要松懈下来,以为昨晚真的只是一场噩梦时——
咚…咚咚…
它来了!
声音再次响起!毫无征兆!依旧是那个节奏!那个力度!但这次……它听起来更近了!仿佛就在……就在这客厅里!就在他身边!
林伟像被电击一样弹起来,惊恐地四处张望。
声音无处不在,又无法定位。
他失控地对着空气大喊:“谁?!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咚…咚咚…
回应他的,只有这冰冷、固执的敲击声。
突然——
咔嗒。
一声轻微的、却清晰无比的异响,从卧室方向传来。
不是敲击声!是别的声音!
林伟猛地看向卧室虚掩的门。
他屏住呼吸,攥紧刀,一步一步,挪到卧室门口。
咚…咚咚…敲击声还在持续,仿佛背景音。
他颤抖着手,轻轻推开卧室门。
里面一片漆黑。
他摸到开关,按下。
灯亮了。
卧室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床铺凌乱,窗帘没拉。
但……
但原本靠在墙边的那个沉重行李箱……此刻竟然横在了卧室正中央!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了出来!
而行李箱的旁边……
林伟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在那光洁的米色瓷砖地板上……
赫然出现了三个模糊的、湿漉漉的印痕!
那形状……像是一个人的两个膝盖,和……和一只前额?
仿佛有一个人,曾以最虔诚又最诡异的姿势,跪伏在他的卧室地板上,对着地面……一下,又一下地……
叩首?
咚…咚咚…
那索命的敲击声,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重合着地上印痕所暗示的动作节奏,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无比明确——
就是从那三个湿漉漉的印痕正下方,传出来的!
林伟终于明白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邻居的噪音。
那是一个信号。
一个来自……下面的“东西”……坚持不懈的……
叩门声。
它不是在警告。
它是在……回应。
它是在说……
“我…知道…你在…上面。”
“我…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