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联络藩镇援,合围刘知远
洛阳的秋夜,月色如霜。
苏木回到宰相府时,已近三更。他脱下那身象征兵马大元帅身份的甲胄,换上青衫,独自坐在书房内,面前摊开着一幅巨大的天下藩镇图。图上,代表刘知远势力的红色箭头如一道血痕,从太原直插洛阳,沿途的泽州、孟州、郑州相继陷落,如今锋芒已抵巩县,距洛阳不足百里。
案头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苏木凝视着地图,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脑海中飞速盘算着每一步棋局。他手中无子,却要盘活整盘棋;他麾下无兵,却要调动天下之兵。这便是纵横术的极致——以三寸不烂之舌,引天下群雄为己用。
大人,老管家苏忠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是他从华山下来后唯一的亲人,三更天了,您该歇息了。
歇息?苏木苦笑一声,指了指地图,刘知远的大军就在百里之外,他的前锋部队明天就能望见洛阳城头。我若此时歇息,明日就要在睡梦中被人砍下头颅。
苏忠不再劝,只是默默为他添了热茶。茶香袅袅中,苏木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三个名字上:成德节度使安重荣、义武节度使皇甫遇、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这是他精心挑选的三枚棋子,也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苏忠,苏木突然开口,你说,这世上最可靠的是什么?
老管家想了想:是钱财?还是兵力?
都不是,苏木摇头,是恐惧,是贪婪,是仇恨。只要抓住了这三样东西,就能让任何人为你所用。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洛阳城正陷入不安的沉睡。远处军营中灯火点点,那是王彦章在连夜加固城防。更远处,刘知远的大营火光如海,映红了半边天际。空气中仿佛都能闻到铁与血的味道。
刘知远以为,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就能让天下藩镇归心。可他忘了,苏木的声音低沉而清冷,这些节度使,哪个不是人精?他们看的不是旗号,而是利益。谁胜,对他们有利,他们就帮谁。
他转身,对苏忠吩咐:去,把三位客人请来。
不多时,三人鱼贯而入。第一位是王彦章,满身戎装,甲胄未卸,脸上还沾着城头的尘土。第二位是冯道,虽已年过五旬,依然精神矍铄,手持一卷文书。第三位却是个陌生人,三十出头,相貌平平,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此人名叫沈七,是苏木这些年暗中培养的密探头子,专门负责联络各方势力。
见过大元帅。三人齐声行礼。
苏木摆摆手:不必多礼。时间紧迫,我们长话短说。彦章,城防如何?
王彦章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回大元帅,外城十二门已增设千斤闸,每门储备滚木礌石各三百,箭矢十万。内城城墙加高三尺,护城河已引入洛水,水深一丈。城中青壮已编入守城军,共计三万人。只是...他顿了顿,粮草只够支撑三个月。
三个月,足够了。苏木点头,转向冯道,冯相,朝中可有异动?
冯道捋须道:马绍宏、冯赟的余党确有不安分者。老臣已派人暗中监视,目前尚未发现通敌证据。不过...他压低声音,御史中丞赵凤今日在府中密会了刘知远的使者。
苏木眼中寒光一闪: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这个赵凤,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多大的浪。
最后,他看向沈七:你那边如何?
沈七上前,递上一份密报:大人料事如神。刘知远军中果然不稳。他麾下的先锋将李守贞,与刘知远素有嫌隙,被任命为先锋却未得重赏,已有不满。其部将郭威,虽勇猛善战,却不喜刘知远勾结契丹,只是碍于军令,不敢表露。
苏木接过密报,仔细阅读,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好,很好。郭威...这个名字我记下了。
他将密报放下,目光扫过三人:诸位,刘知远虽有八万大军,看似势不可挡,实则外强中干。他的弱点有三:其一,师出无名,所谓清君侧只是借口,天下有识之士皆知其野心;其二,补给线漫长,全靠河东运粮,一旦粮道被断,不战自乱;其三,军心不稳,部下各怀心思,并非铁板一块。
而我们的机会,他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就在这三镇节度使身上。
王彦章皱眉:大元帅,这三人我都有所耳闻。安重荣性情暴烈,野心勃勃;皇甫遇老奸巨猾,见风使舵;安审琦谨慎保守,从不轻易站队。想要说服他们出兵,恐怕不易。
不易,但并非不可能。苏木坐回案前,取出三封早已写好的信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只要找准了,轻轻一戳,他们就会乖乖听话。
他将第一封信递给冯道:冯相,请你亲自走一趟成德。安重荣此人,最大的弱点是恐惧。他早年间与刘知远有旧怨,曾为了争夺一块牧场,杀过刘知远的族弟。他一直担心刘知远得势后会报复。你此去,要让他明白,刘知远一旦称帝,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冯道接过信,点头应允。
苏木将第二封信递给王彦章:彦章,你派心腹部将,星夜兼程前往定州。皇甫遇是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告诉他,只要他从北面出兵牵制刘知远,战后义武节度使的辖区可扩大一倍,将刘知远的河东之地分他一半。同时,我会奏请陛下,封他为赵国公,世袭罔替。
王彦章接过信,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大元帅,如此重诺,若日后无法兑现...
日后?”苏木冷笑,先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有日后。皇甫遇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会出价的。
最后,他看向沈七: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最是棘手。此人谨慎小心,从不轻易冒险。你亲自去襄阳,不用带信,只需告诉他一句话。
什么话?
苏木站起身,走到沈七面前,一字一句道:告诉他,刘知远出兵前,曾派密使联络南唐,承诺若南唐出兵相助,便将山南东道割让给南唐。如今南唐大军已在江陵集结,不日将顺汉水北进。
沈七眼睛一亮:这是...假消息?
苏木摇头,南唐确实在江陵有动作,只是尚未决定是否出兵。我们只需让安审琦相信,南唐的目标是他。恐惧,会让他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三人领命而去。书房内再次只剩下苏木一人。他重新坐回地图前,凝视着那三道即将发出的。这三箭若中,刘知远必死无疑;若有一箭落空,局势便危在旦夕。
这是纵横家的赌博,赌的是人心,是欲望,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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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刘知远的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
这位河东节度使今年四十五岁,正值壮年,面色黝黑,双目如炬。他出身行伍,从一名普通士卒一路杀到节度使的高位,靠的就是狠辣果决。此刻,他正俯视着跪在帐下的使者,那是从洛阳逃出来的官员,带来了最新的情报。
你是说,李从珂已经慌了,想要迁都许州?刘知远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兴奋。
千真万确,使者磕头如捣蒜,小人亲耳听闻,李从珂在朝会上提起此事,虽被苏木劝阻,但心中已有此意。如今洛阳城内人心惶惶,不少官员都在暗中联络大人,愿为内应。
刘知远大笑起来,声震帐顶:好!好!苏木啊苏木,你纵有通天本事,也架不住主子是个软蛋。待我攻入洛阳,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帐下众将也齐声附和,唯有站在角落的郭威沉默不语。这位年约三十的将领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此刻正皱眉思索着什么。
郭威,刘知远注意到他的沉默,你有何想法?
郭威上前一步,抱拳道:大帅,苏木此人狡诈多端,他既然能劝住李从珂,必然已有对策。我军虽势大,但补给线漫长,若不能速战速决,恐生变数。末将以为,不如分兵两路,一路佯攻洛阳,一路直取许州,截断李从珂退路。
刘知远沉吟片刻,摇头道:分兵则力弱。洛阳城高,强攻不易。我已得到密报,城中马绍宏余党答应做内应,三日后子时打开西门。届时大军一拥而入,何愁洛阳不破?
郭威还想再劝,却被刘知远挥手打断:你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全军备战,三日后破洛阳!
郭威无奈退下,心中却愈发不安。他跟随刘知远多年,深知这位主将的弱点——刚愎自用,听不进逆耳忠言。而苏木,那个传说中智计百出的纵横家,真的会如此轻易被打败吗?
他走出大帐,仰望星空。秋夜的星辰格外明亮,他却看到了一片血光。这一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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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月圆之夜。
成德节度使府内,安重荣正在大厅中来回踱步。这位节度使年才四十,却已在成德经营十年,手握三万精兵。他性情暴烈,野心勃勃,一直想要扩大地盘。此刻,他手中拿着冯道送来的信,脸色阴晴不定。
刘知远那厮,真会报复我?他喃喃自语,当年那事,都过去十几年了...
主公,他的首席谋士赵思绾提醒道,刘知远此人睚眦必报。这些年他虽没动作,可一旦称帝,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我们这些有旧怨的藩镇。你看他打出的旗号——清君侧,诛苏木。苏木倒了,下一个会是谁?还不是我们这些手握重兵的节度使?
安重荣眼中凶光一闪: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出兵,赵思绾斩钉截铁,但不是帮刘知远,而是帮李从珂。苏木在信中承诺,只要我们从北面进攻太原,抄刘知远的老巢,战后河东之地,可分我们一半。到那时,主公坐拥河东、成德两镇,实力大增,何惧刘知远?
安重荣心动了,却仍有些犹豫:可万一刘知远赢了...
他不会赢,赵思绾冷笑道,苏木既然敢让我们抄他老巢,必然已有万全之策。主公想想,当年邙山之战,苏木是如何以少胜多,击败李从荣的?此人不可小觑。
安重荣沉默良久,终于一拍案几:好!传令,集结两万精兵,明日开拔,直取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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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定州城内,义武节度使皇甫遇正与来使密谈。
这位老节度使已年近六旬,头发花白,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接过王彦章部将送来的信,细细读了三遍,才缓缓开口:苏木好大的手笔,要封我赵国公,还要把河东分我一半。他就不怕,老夫拿了好处不出兵?
来使不卑不亢:大帅说笑了。您若不出兵,刘知远得势后,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您。他早就看上了定州的富庶,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机会来了,他会放过吗?
皇甫遇哈哈大笑:好个苏木,把老夫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你回去告诉他,老夫会出兵,但不是现在。我要等刘知远攻打洛阳,消耗其实力后,再从背后给他致命一击。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来使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道:大帅深谋远虑,在下佩服。只是若等待过久,洛阳若破...
放心,皇甫遇摆手,苏木没那么容易输。他敢给我写信,就有守住洛阳的底气。老夫活了六十岁,什么风浪没见过?这场戏,得看够了再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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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内,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的反应最为激烈。
当沈七将南唐即将北进的消息告诉他时,这位向来沉稳的节度使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南唐小儿,安敢欺我!
大帅息怒,沈七冷静道,消息千真万确。南唐已在江陵集结三万水军,不日将顺汉水而上。他们已与刘知远达成协议,事成之后,山南东道归南唐。
安审琦脸色铁青。山南东道是他的根本,经营多年,富庶一方。若真被南唐夺走,他将成为丧家之犬。
苏木怎么说?他强压怒火。
苏相说了,只要大帅出兵,从侧翼攻击刘知远,待击败叛军后,朝廷将册封您为楚王,世袭罔替,山南东道永为大帅所有。
安审琦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罢了,传令,集结一万五千兵马,即日北上!
沈七退出节度使府,嘴角露出笑意。这一计,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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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八,三更时分。
苏木的书房内,三封飞鸽传书几乎同时送到。他拆阅之后,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成了,他喃喃道,三镇都已答应出兵。
他立即修书一封,命人连夜送往刘知远军中的内应。信中只有一句话:三日后子时,西门见。
这是他布下的最后一枚棋子。刘知远以为城中有内应,却不知那个早已被他策反。三日后打开的西门,不是迎接胜利,而是迎接死亡。
苏木走出书房,仰望夜空。秋意更浓,月色更冷。他知道,这场大戏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来人,他下令,备马,我要去城头。
洛阳城头,王彦章正在巡视。见苏木到来,他迎上前:大元帅,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来?
睡不着,苏木笑道,来看看。
他站在城头,望向刘知远大营。那里灯火如星,却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罩下。
彦章,苏木突然道,你说,这乱世什么时候是个头?
王彦章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有大元帅在,这乱世,快到头了。
苏木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凄厉而悠长。
这一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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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日,晨。
刘知远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探马来报,成德节度使安重荣率军两万北上,直取太原;义武节度使皇甫遇率军一万五千,从定州出发,也正朝河东方向移动;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则率兵一万,从侧翼逼近。
苏木!刘知远怒吼一声,将案几掀翻,好个苏木,竟敢策动三镇合围我!
郭威上前一步:大帅,如今局势逆转,若继续攻打洛阳,恐腹背受敌。不如回师河东,先解后方之危。
刘知远咬牙切齿:不!我八万大军在此,若撤军,士气必溃。传令,全军加速攻城,务必在三日内破城!只要拿下洛阳,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三镇自然退兵!
他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却不知,这正是苏木想要的效果。越是急躁,越容易出错。
当夜,刘知远下令全军准备,次日拂晓发动总攻。他哪里知道,他军中的那个,已经将他的部署全部送到了苏木手中。
洛阳城内,苏木接到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来得好。
他立即下令:传令王彦章,将城中精锐调往西门。其余三门,只留老弱,虚张声势。刘知远以为西门是软肋,我们就让他从西门进,然后——
他做了个合围的手势。
通知三镇节度使,不必急着进攻,只需在太原、河东一线布防,截断刘知远退路即可。待洛阳城下决战一起,再四面合围,让他插翅难飞。
再派人前往契丹边境,散布消息,就说刘知远勾结契丹,意图卖国。让契丹人知道,刘知远不过是个傀儡,不值得支持。
一道道命令下去,一盘大棋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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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一日,凌晨。
刘知远的大军开始调动,八万军队如潮水般涌向洛阳城。主攻方向,正是西门。刘知远亲自督战,他要在这一战中,彻底击溃苏木。
城头,苏木看着如蚁群般涌来的敌军,神色平静。他侧头对王彦章道:准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王彦章咧嘴一笑,只等关门打狗。
苏木点头,那就让刘知远见识见识,什么叫请君入瓮。
他举起右手,轻轻挥下。
西门缓缓打开。
刘知远大喜,以为内应得手,亲自率军冲入。可当他进城后,却发现城内空无一人,街道寂静得可怕。
中计了!他猛然醒悟,急令退兵。
但为时已晚。西门轰然关闭,千斤闸落下。四面城墙上万箭齐发,火油滚石倾泻而下。刘知远的军队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城外,三镇节度使的大军也准时出现,从三个方向合围而来,截断了刘知远的退路。更远处,传言契丹大军也有南下的迹象——那是苏木派人散布的谣言,却足以让刘知远的军心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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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幕降临,洛阳城头的苏木收到了战报。
刘知远大军在城下伤亡过半,余部被困在城外的山谷中,已成瓮中之鳖。三镇节度使的联军已将他团团围住,插翅难飞。而刘知远本人,在混战中身负重伤,被部下掩护着退守一座小山丘,仍在负隅顽抗。
大局已定,冯道捋须笑道,苏相神机妙算,老夫佩服。
苏木却没有丝毫喜色,他望着北方,那里是刘知远大营的方向,也是契丹所在的方向。
还没有,他轻声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转身,对王彦章下令:传令下去,不要急着进攻。围住就好,让刘知远多活几天。
为何?王彦章不解。
因为,苏木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要用刘知远这条命,钓一条更大的鱼。
窗外,秋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这一夜,洛阳城内外,无数人无眠。
而苏木,这个一手搅动天下风云的纵横家,终于露出了他最锋利的獠牙。这一局棋,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彻底,赢得让所有人胆寒。
因为他知道,在这乱世之中,仁慈是最大的奢侈。唯有铁腕,唯有智谋,唯有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威名,才能真正终结这乱世。
这一章,是合纵连横的巅峰,是智谋与武力的完美结合。苏木以洛阳为饵,引刘知远入局;以三镇为锁,断其退路;以内应为刃,刺其心脏。而更可怕的是,他的布局远不止于此。
刘知远被困,契丹的态度,南方的动向,朝中的暗流,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这一盘棋,他下得很大,也很大胆。他赌的,是整个天下的未来。
而历史的车轮,正随着他的布局,缓缓转向一个新的方向。后唐的命运,刘知远的生死,乃至五代十国的终结,都将在这接下来的日子里,一一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