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三祖的引领下,苏婉歌踩着白玉铺就的长阶踏入天机圣地。两侧侍立的圣地弟子投来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细碎的议论声像风拂过柳叶般簌簌作响。
她垂眸敛神,随着三祖穿过刻满星图的回廊,终于抵达了三祖口中的「星辰阁」。
殿门推开的刹那,一股磅礴如深海的威压迎面袭来。苏婉歌膝弯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紧握双拳,才勉强稳住身形。
抬眼望去,穹顶如墨,镶嵌着亿万星辰般的星光,九条璀璨星轨在半空流转,九座云台便悬浮于星轨交汇处。
其中八座云台上,八位老者闭目静坐。周身萦绕的法则光晕时而化作流星划破虚空,时而凝成星团缓缓旋转;袍角绣着的北斗符文每一次流转,都有丝丝缕缕的仙气被牵引过来,在他们身侧凝成米粒大小的星辰,碰撞间发出细碎的银辉。
另一侧云台上,银发道者静坐时,周身银色道纹如活物般游走时而化作游龙穿梭,时而聚成莲花绽放,那是道君独有的道韵显现。
他身侧的金发道君眉眼温和,而其身后躲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粉白的脸颊透着怯意,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苏婉歌;见她望过来,慌忙缩回头去,过了片刻又偷偷探出来,飞快地挥了挥手,还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小脸上的拘谨顿时被顽皮冲散了几分。
未等苏婉歌回神,殿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位灰袍老者缓步踏入,他衣衫朴素,袖口甚至打着不易察觉的补丁,可每一步落下,整座大殿的地砖都泛起细密的涟漪。
空气中的仙气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顺着他的衣褶流淌,连穹顶的星轨都微微震颤。三祖在她身侧低语,声音带着敬畏:“这是老祖以星辰法相凝出的分身,威压远超寻常道君,只因疼惜你,才将力量敛去。”
“这是千年前的圣子,亦是你的老祖。”
灰袍老者话音落,手中《星海祖卷》骤然展开。泛黄的画卷上,那位背负星辰的男子正抬眸望来,眉眼间的轮廓竟与苏婉歌藏在储物戒深处的父亲画像有着八分相似,只是那双眼睛里沉淀的沧桑,比起父亲的目光还要深不见底。
画卷展开的瞬间,整座大殿的星轨猛地倒转,星辰逆行的嗡鸣震得人神魂发颤。
七位古圣齐齐抬手,七道法则锁链破空而来。锁链上流转着不同颜色的光晕:赤如流火,青似碧泉,白若寒霜……它们精准地缠上苏婉歌的四肢与腰身,却并未收紧。
其中一位蓝袍古圣缓缓睁眼,眸中倒映着星河流转,叹息声里带着千年的怅惘:“圣体残缺,却藏着星辰本源的脉动,确是圣子的血脉无疑。”
“当年圣子抱着半卷《星辰圣图》离去时,曾对我们说,要去诸天万界寻那遁去的天道载体,可自那以后,连他留下的神念印记都彻底消散了……”
苏婉歌攥着父亲留给她的那一片碎玉,玉片冰凉的触感抵不住指尖的颤抖。碎玉上刻着的半枚星纹仿佛活了过来,微微闪烁着光芒。
她本以为会迎来严苛的盘问,可两位道君只是淡淡颔首,周身的道纹忽明忽暗,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灰袍老者轻挥广袖,两位古圣应声起身。
赤袍古圣起身时,周身星屑骤然炸开,如烈火燎原般腾起丈高的光焰;玄袍古圣则踏空而行,袍角扫过之处,空气发出“咔擦”脆响,一道道透明的裂痕蔓延开来裂痕中隐约可见另一片星辰密布的虚空,那是法则具象化的征兆,寻常修士哪怕靠近半步,都会被裂痕中的空间之力绞成飞灰。
“修复圣体,我二人足矣。”
赤袍古圣开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两颗星辰在九天之上碰撞,震得苏婉歌耳膜嗡嗡作响,一丝温热的血珠顺着耳廓滑落。
她本能地缩了缩肩膀,却听见玄袍古圣的神念如春风般拂来:“不必怕,有老祖们在,不会伤着你。”
那声音里的慈爱像是沉淀了万载岁月,带着古老而温暖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她脊背上的寒意。紧接着,一缕温润的气流顺着神念涌入经脉,像初春解冻的溪水,在即将被剧痛撕裂的经脉中缓缓流淌。
赤袍古圣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穹顶星轨上的万千星屑骤然坠落,在苏婉歌身周凝成一枚巨大的光茧,光茧表面流转着北斗七星的图案,每一次闪烁都有磅礴的星辰之力渗入她的肌肤。
玄袍古圣则凌空画符,指尖划过之处,地面上的星池突然翻涌。池水化作万千星辰,其中七颗最亮的星辰骤然升空,化作锁链精准刺入她的百会穴。
剧痛从血脉深处炸开,苏婉歌感觉自己的经脉像是被万根钢针同时扎入,又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撕扯、重塑。可每当痛楚即将冲破神智的瞬间,玄袍古圣注入的那缕力量便会及时蔓延开来,像一双无比温柔的手,轻轻抚平撕裂的经络。
她在剧痛中睁着眼,看见心脉处的星芒如活物般游走:时而聚成凤凰展翅,羽翼扫过之处,经脉泛起温暖的红光;时而化作盘龙盘绕,龙鳞闪烁间,断裂的脉络正被一点点接续。
每一次形态变换,天地间都传来细微的共鸣,仿佛整个星辰阁都在为这场修复低声吟唱。
此时,灰袍老者目光微转,不经意间扫过那位银发道君。那目光看似平淡,却带着破开虚妄的锐利,如一道九天惊雷劈落。
银发道君周身的银色道纹猛地剧烈震颤,像是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般荡起杂乱的涟漪。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柄由天道法则凝聚的无形之剑正悬在头顶,剑刃的寒光几乎要割破他的神魂,只要他对苏婉歌体内的圣子传承生出半分觊觎,便会被当场斩成飞灰。
尽管灰袍老者的威压只持续了弹指一瞬,银发道君却已冷汗浸透了衣襟,后背的道纹图案都被汗水晕染得有些模糊。他垂着眼帘,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再瞥向苏婉歌身周流转的星辰之力。
三祖在旁暗自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比谁都清楚,这位银发道君虽未显露出心怀不轨的痕迹,可圣地老祖对圣子传承的重视,早已到了不容许丝毫风险的地步,哪怕只是一丝不该有的念头,都足以引来雷霆之怒。
当玄袍古圣将最后一道星辰之力注入苏婉歌体内时,她胸前那颗不起眼的朱砂痣突然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化作一枚旋转的星轮图腾,朝着眉心处而去;一点金芒缓缓浮现,渐渐拓展开来,最终凝成与老祖画卷中额间一模一样的星纹。
心池中的银河突然逆向奔涌,万千星辰如归巢的鸟雀般没入她的灵台。涌入的瞬间,苏婉歌仿佛听见了无数古老的声音在脑海中低语,那是属于星辰血脉的传承记忆。
这场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圣体修复,终于让苏婉歌真正明白:在沧源大陆,这份流淌在血脉里的传承,是能让她一步登天的机遇,更是随时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导火索。
赤袍古圣最后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掌心的温度带着星辰的暖意,神念传音里满是鼓励:“好孩子,不要害怕,用心去慢慢感受它。”
苏婉歌望着老者布满皱纹却无比慈祥的目光,心中那股暖流渐渐漫过四肢百骸。她用力点了点头,在心底暗暗发誓:无论前路有多少危机,她都要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传承,不辜负老祖与这些老者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