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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铃的红裙刚扫过大殿门槛,她眼角的余光已被一道幽蓝流光攫住。
那光芒像翻涌的怒海自天幕倒卷而下,眨眼间便将整个千机宗裹入其中。
她心头一紧,定睛细看,浑身汗毛骤然竖起:这哪里是什么禁制,蓝光里竟翻滚着无数惨白骷髅恶灵,獠牙上还挂着暗红血渍,嘶吼着从阵法的深处蜂拥而出,扑向了就近的宾客与弟子。
尖锐的惨叫声像无数钢针,直刺得人耳膜生疼。
“啊!”
修为低微的小家族子弟连呼救都来不及,便被恶灵扑上身。
凄厉的惨叫接二连三炸响,转瞬间神魂已被撕咬得粉碎,只余下一具具干瘪的尸身仆倒在地,眼眶空洞地望着天空,死状触目惊心。
这惊惶还没在空气中散开,影铃后心突然袭来一股刺骨的寒意那是杀意。
她下意识旋身欲结印,耳畔先响起“当啷”一声金铁交鸣,震得人骨头发麻。
千机宗太上长老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护在她身后,枯瘦的手掌泛着灼目金芒,狠狠拍向偷袭者的胸口。
“呃啊!”
那吞魂殿长老惨叫着倒飞出去,“砰”地撞在廊柱上,骨骼碎裂的闷响混着痛哼,听得众人脊背发凉。
他软瘫在地,嘴角汩汩淌着黑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少宗主,”太上长老气息急促,趁这空隙以灵力传音,声音不断发颤,带着真诚的恳切,“我千机宗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望少宗主能放下芥蒂,速将千机星图展……”
这话音未落,一股浓得呛人的血腥气已扑面而来。
一道血红虚影如电射至,正是血灵殿殿主萧屠。
他那泛着黑红煞气的鬼爪直取太上长老面门。
太上长老不敢怠慢,左手猛地翻出嵩吾山送来的彩礼神羽扇,右手同时急召本命法器“镇天钟”。
两件地阶六品法器同时催动,金光与羽芒交织成一面厚实的盾,才堪堪接住萧屠这致命一击。
“轰!”
两股灵力相撞的气浪像飓风过境,周遭的恶灵瞬间被震成飞灰。
太上长老与萧屠旋即陷入死斗:金钟声震得人神魂欲裂,仿佛下一秒魂魄就要从躯壳里被剥离;神羽扇扇出的罡风化作万千风刃飞射。
可太上长老纵是拼尽全力,萧屠那神府后期的威压仍如大山压顶,眨眼间镇天钟上就已爬满蛛网般的裂痕,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影铃听着太上长老的传音,握着千机令的手指紧了紧,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她的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形如飞燕般掠至半空,右手高高举起那枚刻满星纹的千机令,灵力裹挟着清喝响彻整个宗门:“所有长老、弟子听令!随我结千机星斗大阵!”
正与恶灵、黑衣人厮杀的千机宗长老闻言,当即咬牙挣脱缠斗,带伤朝着大殿前的广场阵眼冲去;部分弟子们则在后方垫后掩护,法器挥出的灵光暂时逼退了追兵。
不过瞬息之间,数百名修士已在阵眼周遭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各自的灵力如溪流汇入江海,在阵眼处凝成一道七丈高的虚影。
那虚影身披星辰法袍,周身星光流转,恍若自九天降临的古神,隐隐透出化神初期的威压,这是影铃的灵力投影。
影铃握紧佩剑,纵身一跃,稳稳落入虚影眉心,与这庞大的灵力虚影融为了一体。
下一刻,虚影便唤出一柄灵剑,寒芒闪烁的剑尖直指天幕上的吞魂阵,虚影如离弦之箭一般破空而去,誓要一剑破阵。
“拦住她!”
三道黑影突然从云层后暴窜而出,正是吞魂殿的三位化神高手。
为首者望着那不断涨势的虚影,面色凝重如铁,厉声喝道:“此阵霸道,这才刚成型就有这般威势,绝不能让她们再继续凝聚了!”
三人齐齐出手:一人抡起巨斧,带着裂地之势劈向虚影的双腿;一人长剑如电,直斩虚影的臂膀;另一人则快速结印施咒,黑色的锁链如毒蛇般窜出,要缠住影铃的身形。
虚影挥掌迎击,星光与黑气碰撞的轰鸣震得大地剧烈颤抖,广场上的青石地砖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仿佛连这天地都在为这场激战战栗。
见此情景,观礼的各家族族长、仙侠岛与灵剑山众人再也按捺不住。
仙侠岛的燕齐率先拔剑,声如洪钟:“千机宗若灭,下一个便是我等众人了!诸位,随我一起护住阵眼!”
灵剑山长老虽对“苏婉歌”心存芥蒂,此刻也顾不上那些私怨,长剑挥出的灵光绞杀着不断靠近阵眼的恶灵。
各家族修士纷纷效仿,在阵外结成人墙,牙关紧咬,眼神如炬他们守的哪里只是千机宗,分明是自己的生路。
另一边,太上长老已险象环生。
萧屠的攻势如狂风暴雨般密集,镇天钟被他鬼爪一把抓住,瞬间碎裂,发出悲鸣般的脆响;神羽扇也没撑过三招,便被血煞之气侵蚀成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噗!”
太上长老被萧屠一掌狠狠拍中胸口,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踉跄后退时,他的气息已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住手!”
一声怒喝从远处传来,主持吞魂阵的阴冥突然撤去阵权,飞身而至。
他死死指着太上长老,声音嘶哑如破锣,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焰:“老杂毛!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屠我阴家七十六口,我的妻儿、孙儿,全死在你手上!还求殿主成全,让老夫亲手报仇雪恨!”
萧屠挥了挥手,语气漫不经心:“你随意。”
原来,方才与影铃缠斗的一位化神高手已悄然退场,接替了阴冥主持阵法。
阴冥眼中血丝密布,双手猛地凝出一团乌黑的魂火,那跳动的邪火裹挟着滔天怨毒,直直朝重伤的太上长老扑去。
大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外头杀声震天,几乎要掀翻屋顶,沈砚、孟霜华、沈魏与黑袍老者沈雷却仍安坐席上。
沈雷漫不经心地品着桌上的灵酒,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仿佛外头的厮杀都与他无关。
此前沈魏本已握住剑柄,就要起身相助,却在动身的瞬间突然僵住——孟霜华的传音恰在此时入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一丝笃定:“外面的不是你姐姐。”
他眉头紧锁,缓缓松开剑柄,目光落在殿外那道庞大的虚影上,眸中疑云翻涌,似在竭力辨析着什么。
未过多久,萧屠也暂时歇手,缓步走入大殿,对着沈雷拱手行礼,语气恭敬:“晚辈萧屠,见过沈雷前辈,见过嵩吾山主、主母及少公子。”
沈雷抬了抬眼,声线平淡:“不去忙你的事,来此做什么?”
“哈哈哈哈!”萧屠随即坐下,目光扫过沈砚夫妇,带着几分警惕,“敢问前辈是否要助千机宗?若前辈想出手,晚辈即刻退走,绝不多留。”
沈雷干笑两声:“你倒识趣。放心,老夫只是受人之托,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
萧屠心下一喜,又转向沈砚:“不知山主此来为何?但讲无妨。”
沈砚尚未开口,孟霜华已轻轻唤了两声“婉歌”,声音里带着一丝失神,片刻后才续道:“我只要苏婉歌,其余一概不管。”
夜无牙这时走到萧屠身侧,将燕齐此前的话悄悄传音告知。
萧屠这才重新打量起孟霜华,恍然大悟般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主母既已开口,为兄自当应承。只是她此刻与大阵相融,待我稍后略微出手破阵后,你们便可带她离去。”
沈雷没有接话,目光透过殿门,望着外头那片惨烈的厮杀,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千机宗啊千机宗,当年你们是何等的嚣张。那第十代宗主几乎屠尽我嵩吾山那一代的天才,只剩老夫苟活至今。今日这般光景,皆是报应。”
“前辈说得极是!”萧屠连忙附和,“他们仗着是大宗门,从前欺压弱小,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几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盯着殿外的战局千机星斗大阵与吞魂阵仍在角力,这千机大阵着实霸道,不过半炷香时间,虚影的威压已达化神巅峰,却似被无形桎梏困住,再难寸进;
另一边阴冥与太上长老的厮杀早已成一边倒的态势,不过片刻功夫,太上长老的左手已被他硬生生扯下,鲜血狂涌不止;右腿被恶灵啃噬得露出森森白骨,可谓是惨不忍睹;先前被血灵殿主贯穿的胸口处,肋骨若隐若现,鲜血不断涌出,显然他已是油尽灯枯。
“少宗主!您还在犹豫什么?快祭出千机星图!”太上长老朝着影铃的方向嘶吼,声音里满是绝望的不甘,“有星图加持,虚影可获神府战力,尚能逆转乾坤!”
他的嘶吼声还未落,却猛地僵住了激战中,一位化神高手的利剑不慎擦过影铃的脸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千幻易容丹的效力在这一刻骤然崩解,露出了影铃原本的容貌。
此前无人察觉异样,只因混战中影铃身着婚服,她本就与苏婉歌有着三分相似,连那虚影的轮廓气质,都与众人印象中的“苏婉歌”十分相近。
可此刻易容失效,太上长老终于看清了那张脸,瞳孔骤然收缩,鲜血从他嘴角汩汩涌出,眼中满是震骇与不解,嘶哑地问道:“你……你是影铃?那婉歌呢?苏婉歌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