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名那一剑“斩因断果”,如同天道铡刀,几乎将张天成的道途拦腰斩断。他倒在莲台边缘,气息奄奄,混沌星辰元婴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仿佛一碰即碎。神魂受创带来的剧痛远超肉身之苦,意识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反复挣扎。
然而,他那经由无数次磨砺、又在“文心”加持下愈发坚定的道心,却如同狂风暴雨中始终不灭的灯塔,牢牢守住了最后一丝清明。
“我之道……未绝!”
他咬紧牙关,以残存的意志,艰难地运转起《万法归一道经》中最基础的疗伤法门,同时,《星辰塑体诀》与《混沌衍星录》的奥义在心间流淌。化神中期的修为虽近乎被打散,但境界犹在,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并未完全消失。
莲台似乎感应到了他顽强的求生意志与并未彻底破碎的道基,并未将他立刻传送至下层,反而涌出一股温和而精纯的能量,缓缓注入他残破的躯体,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的经脉与受损的神魂。
冷月颜、柳云嫣、苏瑶等人早已心急如焚,但在论道规则下,无法上台相助,只能紧张万分地守在莲台边缘,将自身精纯的灵力隔空渡去,助他稳定伤势。
时间一点点流逝。
张天成如同一个破碎后又被人小心翼翼粘合起来的瓷器,在自身意志、莲台能量与同伴援助的三重作用下,那濒临崩溃的伤势终于被勉强稳住,不再恶化。但他依旧虚弱到了极点,莫说再战,便是起身都极为困难。
他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预想中的嘲讽、奚落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沉默,以及潜藏在沉默下的、难以言喻的敬意。
能以化神中期修为,在剑无名那堪称绝杀的“斩因断果”一剑下保住性命,甚至未损根本道基,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纵观历届天穹论道,能在剑无名剑下做到这一步的年轻修士,屈指可数!
张天成用他的顽强与底蕴,赢得了这份来自对手与旁观者的尊重。
高处的莲台上,瑶池圣女面纱下的眸光落在张天成身上,若有所思。龙战收起了狂傲,眼神凝重。凤清儿轻轻颔首。便是那始终淡漠的姜太玄,也再次睁眼,看了张天成一眼,微微点头。
剑无名依旧抱剑闭目,仿佛外界一切与他无关,但他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此子……道心之坚,世所罕见。”有老一辈修士低声感叹。
“经此一败,若能挺过去,怕是真要一飞冲天了!”
“混沌之道,果然玄妙,竟能在那等剑意下保住核心不灭……”
议论声中,已无人再因他下域出身而有丝毫轻视。这一败,非但没有让他声名扫地,反而将其声望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一个拥有无限潜力,未来足以与最顶尖天骄争锋的强者!
张天成对外界的议论充耳不闻。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体内,引导着微弱的力量,如同精卫填海般,一点点修复着受损的元婴与经脉。
他反复回味着剑无名那一剑。那斩断因果、直指本源的锋芒,虽然恐怖,却也像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映照出了他自身之道的“瑕疵”。
他的混沌,包容有余,而纯粹不足?他的星辰,轨迹虽妙,而核心未凝?他的文心,守护虽坚,而锋芒未露?
不,并非如此。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他的感悟反而愈发清晰。
“混沌,非是杂糅,而是有序的起源,是无序的归宿,是衍化万法的根基!我的混沌,当有包容万物之胸怀,亦当有破灭万法之锋芒!”
“星辰,非是点缀,是规则的显化,是秩序的延伸!我的星辰,当循轨迹运行,亦当有撞破藩篱、焚尽枷锁的决绝!”
“文道,非是迂腐,是道理的锋芒,是秩序的利剑!我的文心,当能明辨是非、守护真我,亦当能口诛笔伐、斩邪除恶!”
明悟渐生,如同星火,在他近乎枯竭的道心中点燃。
他受损的混沌星辰元婴,在那微弱的星火照耀下,那些裂痕的边缘,竟开始泛起一丝丝更加深邃、更加内敛的混沌光泽,以及一点点更加纯粹、更加炽烈的星芒!破而后立,他的道基,正在这场惨败中,被淬炼得更加坚实、更加纯粹!
他甚至感觉到,那初生的“文道之笔”,在经历了守护“真我”、对抗绝世剑意的洗礼后,虽然同样黯淡,但其笔锋似乎凝实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不知过了多久,当张天成再次睁开双眼时,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依旧虚弱,但那双眸子,却如同被洗练过的星辰,清澈、深邃,且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支撑着身体,一点点站了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此刻他全部的力气,身形摇晃,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
但他终究是站起来了!
挺直的脊梁,如同不屈的青松,迎风而立!
没有言语,他只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最高处的那些莲台,扫过剑无名,扫过瑶池圣女,扫过所有注视着他的目光。
那目光中,没有失败的颓丧,没有不甘的怨恨,只有一种历经劫波、道心愈坚的平静,以及一种对更高峰峦的向往与笃定。
然后,他对着虚空,对着这问道山,对着所有见证者,微微躬身一礼。
这一礼,是谢论道之机,是谢对手之剑,亦是谢自身不灭之道心!
礼毕,他不再停留,在冷月颜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一步步走下了这座承载了他辉煌与挫折的莲台。
他的背影,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中,显得有些落寞,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
所有人都知道,张天成的天穹论道,结束了。他未能登顶,未能成为“九耀”。
但同样所有人都明白,一颗真正的新星,已然在这中域的天空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他的道,他的名,必将如星火燎原,传遍四方!
而他的未来,绝不会止步于此。这场败绩,将成为他登临更高境界的最强动力!
问道山巅,论道仍在继续,角逐“九耀”的战斗愈发激烈。但许多人的心中,却已深深印下了那个名为张天成的青衫身影,以及他那败而不馁、道心燎原的不屈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