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凤舞看着那片还没她演武场十分之一大的菜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抬起了脚步，走了过去。
她想看看，这女人的“江山”，到底有什么名堂。
她走到菜地边，一股混着泥土芬芳和植物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比天界最顶级的仙酿，更让她有些……恍惚。
“你看这棵黄瓜苗。”林晚指着剑心面前那棵嫩芽，“它需要松软的土壤，适度的水分，还有足够的阳光。你用再强的力量去命令它，它也不会提前一天开花结果。”
她又指向不远处一排长势喜人的番茄。
“你看它们，需要搭架子，需要打掉多余的侧芽，养分才能集中。这叫‘立规矩’。”
最后，她看向角落里一丛野蛮生长的薄荷。
“你看它，不用管也能活得很好，还能驱赶虫子，庇护旁边的娇贵菜叶。这叫‘顺其自然’。”
林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平静地看着凤舞。
“每一棵菜，都有它自己的道。”
“我的道，就是让它们，都能在我的这片‘江山’里，好好地长。”
凤舞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她看着那些形态各异，却都生机勃勃的蔬菜，第一次开始思考，力量之外的东西。
就在她失神的瞬间，一只翅膀斑斓的蝴蝶，轻飘飘地飞了过来，落在了她那银色铠甲冰冷的肩甲上。
凤舞的身体瞬间绷紧，杀气下意识地就要涌出。
“别动。”
林晚的声音很轻。
凤舞的动作，硬生生停住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脆弱的蝴蝶，在她的肩甲上，悠然地扇动着翅膀，似乎一点也不怕她身上那能吓退神魔的煞气。
“凤将军，尝尝这个！”
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举着一根刚洗过的黄瓜，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剑心刚摘的，甜着呢！”
胖子的脸上，是那种毫无心机的，傻乎乎的笑。
凤舞看着那根绿得发亮的黄瓜，又看了看胖子真诚的眼神，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天界，从未有人敢离她这么近。
也从未有人，会递给她一根……黄瓜。
她没有接，也没有拒绝，只是僵在那里。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
林晚已经拿过另一根，咬了一口，发出了清脆的咀嚼声。
“嗯，是挺甜。”
那清脆的声音，像一把小锤，敲在了凤舞的心上。
她看着林晚，看着胖子，看着那只停在自己肩头不肯离去的蝴蝶，看着这满园的绿意和生机。
她那颗由铁与血铸就的心，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缝。
“绝魂宗，就像这地里的恶草，长错了地方，抢了青菜的养分。你的法子，是连根带土，一把火烧了。霸道，直接，但烧完之后，这块地也就废了。”
“我的法子，是把它移个位置，告诉它，你去那边的荒地长，我给你浇水施肥，但你的根，不能再伸到我的菜地里来。你去守着那条路，别让外面的野兽进来，我就让你长得比谁都茂盛。”
“这，就是王道。”
凤舞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她看着眼前这片小小的菜地，第一次发现，这里面似乎真的藏着一个完整的，生生不息的世界。
秩序，平衡，各司其职，物尽其用……
这些她曾在天界兵书上看到过的，冰冷的词汇，此刻，竟以一种最鲜活，最朴素的方式，展现在她眼前。
她一直以为，王道是帝君坐于凌霄宝殿之上，俯瞰三界的威严。
却从未想过，王道，也可以是蹲在田间地头，为一棵青菜拔草的温柔。
凤舞缓缓地伸出了手。
她没有去接胖子手里那根带着露水的黄瓜，而是轻轻地，将停在她肩甲上的那只翅膀斑斓的蝴蝶，用指尖温柔地托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只活物，没有用神识，没有用杀意。
蝴蝶的翅膀，轻盈得像是用最上等的丝绸织就，上面的花纹，比天界任何一件法宝都要精美。
她抬起头，看向林晚。林晚正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催促，只有一种看淡世事的从容。
“如果，绝魂宗不愿去荒地，非要毁了你的江山呢？”凤舞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她作为战神，无法绕开的终极问题。
林晚笑了，笑容带着一种田园的智慧。
她指了指菜地边上，那几块被她特意用篱笆围起来的空地。
“那块地，我用来种辣椒和姜。”
凤舞皱眉：“这与绝魂宗何干？”
“辣椒生性热烈，姜块辛辣霸道，”林晚解释道，“它们是我的‘边防’。如果恶草真的要入侵，我不会用火烧，我会让辣椒和姜，长得比它们更快，更猛。它们会用自己的‘道’，去挤压，去震慑，去告诉那些恶草——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不就是……以暴制暴？”凤舞问。
“不，”林晚摇头，“这是‘以刚制柔’，也是‘以道治乱’。我给他们选择，让他们去荒地开疆拓土；如果他们拒绝，那么我的江山，就必须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她将手中那根黄瓜递给了凤舞。
“尝尝吧，凤将军。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思考，如何用温柔的力量，去对抗这世间的杀伐。”
凤舞犹豫了三秒。
最终，她伸出手，接过了那根沉甸甸的黄瓜。
冰凉的触感，带着泥土的清香，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东西竟然是她曾经不屑一顾的“凡尘之物”。
她学着林晚的样子，轻轻咬了一口。
“咔嚓。”
清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纯粹而鲜活的味道。
她守卫天界数万年，尝遍仙果琼浆，却从未有一物，能像这根黄瓜一样，带来如此巨大的震撼。
这不是力量，不是法术，而是生机本身。
凤舞闭上了眼睛，她仿佛听到，那些菜叶在风中摇曳的声音，那些泥土在呼吸的声音。
她终于明白了。
林晚的“江山”，根本不是这片菜地，而是这片菜地里，那生生不息的“道”。
她，凤舞，这个曾被誉为“天界最锋利的剑”的战神，此刻，却被一根凡间的黄瓜，刺穿了她那数万年的执念。
她睁开眼，眼中的冰霜，似乎消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