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兰盆会,不愧是佛门盛事。
大雄宝殿内,金光万丈,莲台层层,各路仙佛齐聚一堂,谈笑风生,表面上那叫一个和谐融洽。
白晶晶缩在靠后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杯清茶,耳朵却竖得跟兔子似的捕捉着周围流淌的神念交流和低声议论。
她主要关注的就是佛门那边的动静。
果然,几句模糊的神念碎片被她捕捉到了。
“……毫无头绪,仿佛凭空消失……”
“……天机混沌,恐有高人遮掩……”
“……西游在即,此物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啊……”
“……加紧搜寻,不可懈怠……”
虽然说得隐晦,但白晶晶心里门儿清,这说的肯定是她那宝贝徒弟六耳猕猴。
看来佛门这几年是真没找到任何线索,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白晶晶心里乐开了花,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赶紧端起茶杯掩饰一下。
让你们算计!活该!
盛会进行到一半,进入了传统的“辩经”环节。
其实就是佛道两家,以及佛门内部各派系,派出代表,就某些经义、道理进行辩论,互相切磋,也带点展示自家底蕴的意思。
几位罗汉、菩萨和来自天庭的几位博学仙官先后上场,引经据典,各抒己见,场面一度十分热烈。
佛法精妙,道法自然,听得在场众仙佛时而颔首,时而沉思。
白晶晶看得津津有味,里面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比话本还精彩的多。
几轮精彩的辩论过后,场面稍微冷清了一些。
就在这时,端坐主位之上的药师佛 ,目光温和的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角落里正低头假装研究茶杯花纹的白晶晶身上。
“阿弥陀佛。”
药师佛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贫僧观这位白巡使,年纪虽轻,却能在短短时日内位列天庭四品仙官,更难得的是周身气息圆融如一,返璞归真,似凡非凡,想必悟性根骨,皆是绝佳。”
他这话一出,顿时将全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白晶晶身上。
不少仙佛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一直很低调的女仙官,发现果然如药师佛所言,她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刻意感知,几乎与凡人无异,但这分明是一种极高深的境界。
药师佛继续道:“我佛门金蝉子,于佛法一道亦有殊胜见解。不知白巡使可否赏光,与金蝉子切磋一番,论一论这‘道’与‘法’之本源?也好让我等开阔眼界。”
白晶晶心里“咯噔”一下。
补耗!是捧杀!我们没救了!
她下意识就想拒绝。
可她还没开口,旁边几位菩萨就跟着附和起来:
“药师佛所言极是,白巡使气象非凡,定有高论。”
“正可让我等领略玄门妙法。”
“白巡使切莫推辞,想必不会让我等失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把她捧得这么高,她要是再拒绝,岂不是显得她心虚,或者道门怯场?
白晶晶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不得不挤出谦逊的笑容,起身拱手:“诸位菩萨谬赞了,晚辈才疏学浅,岂敢与金蝉子大师论法?只怕贻笑大方。”
这时,那位一直安静坐在佛陀下首的金蝉子也站了起来。
他面容俊秀,眼神清澈,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僧袍,气质出尘,对着白晶晶合十一礼,语气平淡无波。
“白施主过谦了。小僧亦久闻施主之名,若能得施主指点,幸甚。”
他表面上看起来温顺恭敬,完全是模范僧人的样子。
但白晶晶凭借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却隐约从他眼底深处,捕捉到了一丝厌倦?
这金蝉,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安分。
话已至此,白晶晶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大殿中央,与金蝉子相对而立。
“既然如此,晚辈便献丑了,还请金蝉子大师指教。”
白晶晶定了定神,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金蝉子也不客气,直接开口,声音清越,引动周遭佛光隐隐共鸣。
“我佛门讲求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以佛法为舟,渡生死苦海,达涅盘彼岸。”
“敢问白施主,玄门之道,又以何为本,以何为径?”
这问题看似基础,实则宏大,直指根本。
全场目光都聚焦在白晶晶身上,尤其是佛门众人,都想看看这位声名鹊起的道门新秀,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白晶晶微微一笑,语气不急不缓道:“大师问得好。我玄门之道,说来也简单,无非‘无为’二字。”
“无为?”
金蝉子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正是。”
白晶晶颔首,侃侃而谈,“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注:引用道德经,意为最高境界的德是顺其自然不刻意表现, 下等层次的德才刻意为之)”
“我玄门认为,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注:引用清静经)”
“天道运行,本自无为,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
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仙佛,最后落回金蝉子身上。
“故而,我辈修士,所求非是刻意勤修,而是体悟自然,明心见性。顺应天道规律,如水利万物而不争,如日月交替而有序。”
“心合于道,则神通自显,烦恼自消。此乃‘为无为,则无不治’(注:引用道德经)。”
她这番话,避开了具体的修行次第和佛法名相,直接从“道”的层面,阐述了玄门“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的核心思想。
看似没有直接回答“以何为本,以何为径”,实则点明了“道”本身就是本源,而“顺应自然”就是路径。
金蝉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熟读佛经,精研佛法,习惯于逻辑严密的推导和精细的修行,白晶晶这种宏大而模糊的论述方式,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抓住破绽。
他沉吟片刻,再次发问,试图将辩论拉回他熟悉的领域。
“白施主所言‘无为’,莫非是教人无所作为,放任自流?若如此,与草木何异?又如何能解脱烦恼,超脱生死?”
白晶晶早已料到会有此问,从容应对:“大师着相了。”
“无为,非是无所作为,而是不妄为,不强求,不执着。”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遭。
“便如我此刻与大师论法,乃是随缘应机,并非刻意争强。”
“亦如我身为巡天使,巡查三界,乃是职责所在,依天条而行,并非滥施法力。此即是无为中之有为。”
“心不滞于物,不困于情,不惑于名,不惧于死。顺应因果,而不被因果所缚。”
“经历世事,而不被世事所染。此心常清常静,即是自在,即是解脱。又何须执着于一个‘超脱’的相?”
金蝉子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基于佛经逻辑的诘问似乎很难攻破对方这种圆融一体,直指心性的论述。
对方就像一团棉花,让他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
而且不知为何,白晶晶那句“不执着于一个‘超脱’的相”,隐隐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种对既定框架的质疑。
他还能引经据典,提出更多问题,但感觉已经落了下乘。
继续纠缠下去,反而显得自己执着于胜负之相。
片刻后,金蝉子双手合十,对着白晶晶微微躬身:“白施主见解高妙,小僧受教了。”
虽然没有明确认输,但这态度,已然表明了结果。
大殿内一片寂静,随即响起些许低低的议论声。
众仙佛都没想到,这位看似年轻的白巡使,竟然在佛法辩论中,凭借道门玄理,让如来亲传弟子金蝉子哑口无言。
佛门几位大佬面色不变,但眼神深处都掠过一丝凝重。
此女,果然不简单。
不仅修为进展神速,对道法的理解更是深刻至极,难怪能得天庭看重。
白晶晶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总算糊弄过去了。
她连忙谦逊回礼:“大师承让了,晚辈只是偶有所得,班门弄斧而已。”
经此一辩,再无人敢小觑这位看似懒散的白巡使。
而白晶晶也成功度过了这次佛门的试探,并且更加确定,佛门现在对六耳失踪一事,依旧是焦头烂额,毫无头绪。
她心情愉悦地坐回原位,深藏功与名。